上首的男人抬起頭,見到曼曼,露出了不可置信和更為局促的神情,下意識的想要退縮。那女人也抬起頭,先於任何行動之前露出一臉誇張的笑,直接搶步過來就拉曼曼的手:“唉呀,曼兒吧,都長這麼高了,也長漂亮了,嘖嘖,瞧這小臉蛋,這皮膚,嫩的跟剝了皮的雞蛋清似的,一掐都能掐出水來。”
曼曼退後一步,躲開了她的手。曼曼很懷疑她會不會真的來掐自己試試能不能掐出水來。
那女人一臉的不可置信,無限委屈的道:“曼兒,我是你娘啊?怎麼幾年不見,你不認得娘了?”
“我——”曼曼看向蘇大叔,試探的詢問著這女人說的話到底是不是真的。蘇大叔一瞧就是個木訥的老實人,動了動嘴唇,眼圈就紅了,他不好意思的扭過臉,一時竟沒明白曼曼的意思。
那女人便掏出帕子抹起了眼睛:“唉,也不怪你,當初娘也舍不得啊,可是家裡那麼艱難,你爹又生了重病,你弟弟又小,一大家子,可叫我一個婦道人家怎麼辦?是你懂事,願意賣身還債,我雖不舍,可實在走投無路了。自打你走後,我和你爹哭了大半個月,就盼著你能遇著個好人家,也不枉你這一番孝心……”
在她口中,蘇曼曼是個識大體、甘犧牲的孝順女兒,他們是一對愛女心切,卻又無能為力的好夫妻,發生骨肉分離的事,沒有誰願意,都是世事生活所逼。
似乎,真的怨恨不上誰,甚至還應該感激陳家能夠接納曼曼,並許以她如此優渥的生活。可曼曼卻感受不到一點親情,從內到外,心臟處沒有一點波動,看著這兩個人,不,是三個人,隻有冰冷的陌生。
那女人又把這小男孩兒拽過來,道:“曼兒啊,這是你弟弟蘇前前,你走的時候他還小,可一直記得你這個姐姐,每每問我,你什麼時候能回家,這不一聽說能見到你了,他就非得要跟著來,可見姐弟之情,血濃於水,是怎麼也打消不掉的。前前,還不叫姐姐,你不是總念著你姐的嗎?怎麼見了麵倒不會說話了?真是個傻小子,現在你姐有出息了,你可得跟你姐姐好好學學,將來哪怕沾上一星半點的福氣呢……”
蘇前前便走過來,憨憨的一笑,大聲道:“姐——你真漂亮。”
到現在,隻有這女人在話話,曼曼還一言沒出呢。陳媽媽便上前道:“這位大嫂,你就是蘇姑娘的娘親吧?分開久了,姑娘心裡總是有點委屈的,你們一家子坐著多說說話就好了……”她代行主人之職,將蘇大叔和蘇大娘安頓著坐下,又叫人重新沏上茶,笑著對曼曼道:“老爺說了,姑娘隻管和家裡人說話,橫豎蘇家二老是要在城裡安置的,今日見不夠還有明日呢。”
曼曼點點頭,算是應了。陳媽媽也就帶人退出去,自在院子裡守著。
蘇大娘這會又道:“我說曼兒,你這到底是什麼意思?我們大老遠的來看你一趟,你不說有點高興勁,怎麼連聲爹娘都不叫?是不是攀上高枝,就想六親不認了?你要是這麼想的就儘早說,我們也不願意攀你這門親,省得讓旁人指指點點戳你爹和我的脊梁骨,倒像是賣女求榮了一樣。”
曼曼扯開唇角輕笑了笑,道:“我沒有這麼說,隻是,一時有點接受不了。”
見她肯開口,語氣中又多有鬆動,蘇大娘這才有了點笑模樣,道:“你這傻孩子,隻要你不在心裡怨恨爹娘……娘知道你一時覺得陌生,這幾年,也夠為難你的了,快跟爹娘說說,你在這過的如何?”
曼曼心裡頭湧上了一個大膽的設想,她沒有急著作答,隻敷衍的說了一句:“我過的好不好,您不都看到了?”
“嗯,是啊,瞧你這細皮嫩肉,衣著光鮮的,肯定是在這享福了。”說著便戀戀不舍的撫著曼曼的手背。
曼曼就跟被蛇纏上了一樣,瞬間就滋生了寒顫,她強忍著道:“您還是跟我說說家裡的情況吧,這幾年家裡過的怎麼樣?”
“唉,還能怎麼樣?不過是苦巴苦夜的熬日子罷了……”她吐沫橫飛,痛說苦難家史,家裡死了幾隻雞,折損了幾頭豬,天不是雨就是旱,幾乎是顆粒無收,又是受了族裡人的欺負,又是和誰口角,挨了幾個耳光,又是蘇前前跟誰打架,被人推到河裡差點淹死,種種苦難不一而足。
曼曼也就隨著她誇張的情緒深深動容。等到她說累了,曼曼感歎道:“我隻當我活著已經不易了,可是跟你們比起來,已經算是天堂了。我隻恨自己沒什麼本事,不能報答爹娘的養育之恩……”
曼曼很是痛苦,還帶了點慚愧:“我手頭也就有幾兩散碎銀子……”不意外的,曼曼從這蘇大娘的眼裡看到了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