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唐唐下意識睜開眼, 朦朧間隻看到一縷模糊的晨光。
她揉了揉眼睛,慢慢支起身子, 按著地麵的手微濕。
“這是……”她的聲音還帶著剛睡醒時的沙啞。
陳唐唐一扭頭,發現自己正躺在樹林裡,晨光透過林間葉片散落下來,樹林裡攏著紗帳似的薄霧, 空氣裡彌漫著露水青草的氣息。
陳唐唐扶著樹乾站起身。
這是什麼?難道是夢?
陳唐唐輕輕扯了一下自己的臉皮。
“嘶——”
好痛啊,看起來不是夢了?
她勉勉強強走了兩步,隻覺得下半身發麻。
我的媽呀!
陳唐唐心生不妙, 再一檢查自己衣物, 發現衣物完好, 她睡前是什麼樣子, 現在就還是什麼樣子。
哦, 還好,還好,原來隻是不小心壓麻了,嚇死貧僧了, 貧僧還以為……
“還以為什麼?”嬌俏的聲音從樹上飄落下來。
陳唐唐一驚, 立刻仰頭望去,刺目的陽光晃得她睜不開眼。
她一手放在眼前, 從指縫的間隙勉強望去——
頭頂的樹枝上正站著一個嬌小的娘子。
隻見那位小娘子手裡抱著一隻白貓,低頭朝她笑了笑。
枝葉搖動, 光斑微晃。
陳唐唐終於看清了她的臉, 那張臉的主人正是昨晚為她開門的惜惜姑娘。
“這位女施主……”
“女施主什麼呀, ”她嬌俏地朝她眨了一下眼睛,“我可是有名字的。”
惜惜……惜個鬼啊!站的這麼高,怕不是個妖怪?
陳唐唐心思百轉,麵上卻依舊嚴肅:“女施主不要玩笑。”
惜惜的一隻手抵在臉頰邊,將碎發朝耳後撩了撩,笑盈盈問:“玩笑?長老你是把我放在心上,還沒有放下來嗎?”
惜惜如玉筍的手指劃過臉頰,一歪頭:“你若是不在意我,自然也不會在意我說的是不是玩笑。”
陳唐唐:“施主你……”簡直強詞奪理。
“嗯?怎麼樣?”惜惜嬌俏地朝他眨了一下眼睛。
陳唐唐道了一聲“阿彌陀佛”,垂下了眼。
可是,眼前卻陡然出現了她的繡花鞋。
她果然不是人!
“大師不要不看我嘛,我這麼好看,你再抬頭看一眼好不好?”
陳唐唐摸了摸胳膊,雞皮疙瘩掉了滿地。
她不肯抬頭,語氣格外嚴肅道:“阿彌陀佛,請施主告之,貧僧的徒弟都去了哪裡?”
惜惜沒有回答。
陳唐唐低著頭,望著眼前的一畝三分地,突然,她的眼前出現了一張臉。
惜惜雙手負後,折腰屈膝,正笑盈盈地望著她。
陳唐唐猛地往後躥了一步,口中道:“施主……”
“你躲什麼呀,難道你不喜歡我現在這樣?那這副樣子如何?”
說著,惜惜的容貌驟然變化,變成了晚上敲門的白衣冷漠男人的容顏,她的身形也隨之抽長,衣衫也改變了。
他抖了抖袖子,雙手攏在一處,朝陳唐唐行了一禮,冷淡道:“打擾了。”
陳唐唐後退一步。
“咦?這個也不喜歡?”他容貌又開始改變,變化成優雅的小哥哥,小哥哥的手朝她伸來,在她的下巴處輕輕勾了一下。
“小長老……”
妖孽啊!
哎,等等,這手上的感覺有些熟悉。
陳唐唐正思考著,卻被他步步逼近。
她步步倒退,直至靠上樹乾。
小哥哥的手也伸了過來,輕輕壓在樹乾上,將她圈禁在自己懷中。
陳唐唐手指撥弄著佛珠,口中不住念著佛經,心中卻狂呼——
佛祖!救我!
“唉——”他歎息一聲,“長老你可真是不解風情。”
貧僧就算解風情也不想給你解啊,誰知道是是男是女!
“小長老若是嫌人少的話,我還可以分~身化形……”
住手啊!貧僧可是個正經和尚。
也許是陳唐唐這副被嚇到的模樣實在有趣,他竟低聲笑了起來,那笑聲讓她耳廓一陣酥麻。
“好了,長老不必念經,也不必呼喚佛祖了。”
他收回了手,一陣金光閃過,竟然又變成了觀音模樣。
“你這妖怪好大的膽子,竟敢連觀音也敢假扮。”陳唐唐厲聲道。
觀音手持淨瓶,笑著道:“三藏,你好好看看我。”
陳唐唐定睛一看,隻覺得他身上的佛光普盛,讓人輕易直視不得。
莫非真的是觀音?
觀音頷首點頭:“嚇到你了嗎?”
陳唐唐撫著胸口,連忙點頭。
糟糕,觀音突如其來是不是要把那個寶瓶要回去啊!
觀音溫柔地凝視著她輕聲道:“取經路上誘惑眾多,取經人難免心猿意馬,或起了貪念,或犯了色戒,或有了殺心,或起了嗔意,這次隻是一試,好讓你時時提起警戒之心。”
陳唐唐雙手合十,朝觀音跪下:“是,我……”
觀音上前幾步,收起玉淨瓶,親自將她扶了起來。
陳唐唐仰麵望去,隻見他一張玉麵天生喜,一雙清眸滿慈悲。
“三藏,無需如此,當你回歸正位想起一切時,便知道我隻是在償還對你的因果,你也無需多謝我。”
陳唐唐神色迷茫。
觀音見她如此,突然換了一個話題道:“你覺得我的分~身好看嗎?”
陳唐唐:“……”
要不……拍個馬屁?
觀音沒有等她回答就接著道:“好看的皮囊下不知道包裹著什麼,有可能是人,有可能是神,有可能是佛,有可能是白骨骷髏,也有可能隻是一場春秋大夢,三藏你不要執著於皮相。”
求求彆說了。
陳唐唐又想起了四個小哥哥要陪著自己一起睡的場麵,簡直要對男人起心理陰影了。
觀音心領神會,不再提起此事,轉而問:“想要看看你徒弟們遇到誘惑時會如何嗎?”
觀音幻化出一麵水鏡,邀她同看。
陳唐唐好奇地湊近了些,觀音懷裡的貓突然“喵”了一聲,就要往她的懷裡躥。
然而,觀音驟然抬手,朝貓咪的頭頂一點,嘴上道:“定!”
貓咪保持著撲向陳唐唐的動作僵住了。
它睜著水汪汪的一雙大眼祈求地望著原來的主人。
陳唐唐仔細打量了一下這隻貓:“這貓……看上去有些熟悉。”
“是嗎?這不是你送給我的禮物嗎?”
咦?
陳唐唐指了指自己:“我送的?”
她怎麼不記得自己做過這樣的事情?
觀音笑容慈悲,目光溫和:“我送給你葫蘆回去時,發現自己的雲上多了這隻小貓,它不是你讓徒弟偷偷放上去的嗎?”
觀音微笑:“我很喜歡你送的東西。”
陳唐唐:“……”
怎麼辦?完全說不出“觀音,你誤會了”這句話。
觀音突然“咦”了一聲,指著水鏡道:“你看。”
陳唐唐頓時被轉移了注意力,等她的視線落在鏡麵上,隻看到孫行者一棒子打倒了觀音的一個分~身。
陳唐唐立刻轉頭去看觀音的臉色。
觀音依舊笑著。
水鏡轉到八戒的畫麵,八戒微笑地操起釘鈀砸向名叫“愛愛”的那個分~身,那顆美麗的頭顱上頓時多了九個孔,頓時血流如注。
陳唐唐:“嘶——”
觀音笑道:“你果然一片慈悲心腸,傷在我的分~身上,卻痛在你心裡。”
陳唐唐雙手合十道:“他們不知這些是您的分~身,能否請您寬恕他們的罪過?”
“不知者無罪,不過,你的弟子野性未除,如此殘暴,三藏,你當如何處之?”
觀音瞥了一眼她手臂,想起那三個箍兒,無奈道:“那人從我這裡將這三個箍兒搶走,說要送與你,結果卻送成了這副樣子。”
陳唐唐莞爾一笑,目光清澈,一片赤誠:“我倒覺得這樣還好。”
觀音目光柔和且無奈:“你一向如此,也罷,這大概就是你與旁人不同之處。”
風從他背後吹來,帶來嫋娜的竹間香氣。
“你將手伸來。”
陳唐唐伸出手。
觀音手掌倒扣,似乎將什麼東西扣在她的掌心,陳唐唐隻覺掌心一涼。
觀音將手移開,她卻什麼也沒有發現。
她摸了摸自己的掌心,疑惑地看向觀音。
“佛祖贈與你的金光也許可以運用到危及你性命的地方,但難以運用到危及你……若是有人對你不軌,我贈你之物自會幫助你。”
陳唐唐恍然大悟:“多謝觀音,可……這不會鬨出人命吧?”
觀音微笑:“三藏所說的人命是什麼人命?”
陳唐唐:“……”
不是貧僧故意想歪的吧?
觀音笑容寬厚慈悲:“不會危及性命,倒是會讓那人終身難忘。”
陳唐唐的心像是被貓爪子撓似的,實在好奇的很。
觀音卻不再回答。
“好了,上路吧,這次本不應該我出現,隻是你一路坎坷,我實在放心不下。”
“坎坷?”陳唐唐無辜道:“一路行來並未遭遇坎坷,雖然有所誤會,不過都逢凶化吉,我這一路看花看樹,看山看水,看星看月,並沒有覺的苦。”
觀音感慨:“大善,你果然不愧是……對了,你前路還有故友等著你,去吧。”
他留下一個個謎團,卻就這麼不負責任的離開了。
陳唐唐盯著觀音漸漸消失在天際的背影,撓了撓頭。
故友?
貧僧的朋友不都在金山寺?哪裡來的故友?
陳唐唐想不通,就放到一旁不再想了,可謂將“隨緣”二字發揮到了極致。
陳唐唐找了個方向就隨便亂走,還真這樣讓她誤打誤撞地出了這片林子。
她走在大路上,卻越走越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