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唐唐勉強聽懂了些。
“所以我並無實體,若要被人感知,便必須借彆人的氣化形,”鄭五郎的聲音越來越飄忽,身形也越來越淺淡,就像是一灘水在炙熱的陽光下蒸發乾,“我也好想用自己的身子來擁抱你,我也想讓你記得我的臉。”
他探出一隻透明的手,從她的袖角攀上她的手掌,以一種巧妙的角度放在她的掌心上,就好像真的握住了她的手一般。
“施主……”
鄭五郎的笑容近乎虛無,他吃力地搖了搖頭。
“什麼鄭二郎,鄭三郎,鄭四郎……都不過是我自己被紅塵雜念汙染的酒色財氣而已,虧我還吃自己的醋。”
陳唐唐盯著他越來越透明的眉眼,總覺得自己似乎應該有些不同的感受,然而,她卻什麼都沒有,她的心還是一樣平靜,甚至有些不理解他所做的選擇。
“為什麼會在此時化氣?”
鄭五郎溫柔地注視著她,一如初見,一如金山寺外那位溫柔貴氣的郎君。
“因為我本無心,就不該動心。”
若是動心就要回歸本體再也無法脫出。
我愛慕你,卻隻能放出□□,□□愛慕你,就隻能回歸本體,這大概就是命定的劫數,我愛你,我身體的每一個部分都愛你,可我偏偏無法靠近你,我的□□若是想得自由,也不得動心。
“可是,我不後悔啊,”他彎著眼睛笑了起來,“無論多少次,無論多少個□□,到最後,還是要折在你手裡麵,嗬,如同命數。”
陳唐唐明明無感,可聽了他的話後,不知為何竟下意識收緊手掌,纖細柔軟的手指穿過他的掌心,握住的隻有一攤空氣。
這時,鄭玉郎突然皺起眉,露出痛苦的神情,牙齒咬破了下唇,露出一絲血痕。
難道每次回歸都要如此痛苦嗎?那他又為何還要□□下凡,為何不躲著會讓他痛苦的人事遠遠的?
她不懂,也實在想不通。
突然,他的身體閃爍一下,就像是一個泡泡被天光閃爍出彩虹似的色澤,接著,“啪”的一聲,破掉了。
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
美夢破滅。
陳唐唐雙手合十道了一聲“阿彌陀佛”,彎腰朝他消失的地方輕輕鞠了一躬。
對了,她的徒弟們還等著落胎泉的泉水呢。
陳唐唐攏著衣袖,匆匆奔著寺院大門而去,卻不防,腳下被什麼一絆,一下子摔倒在濕軟的草地上。
“哼,你果然是不可信的,居然趁著我們不在偷偷偷泉水。”如意金仙抱著手臂靠在不遠處的一根柱子,對著她嘲諷。
他從紅色的法袍中探出兩根手指,輕輕打了個響指。
“啪”的一聲輕響,陳唐唐的腳踝上出現了一對鉤子,正是這對鉤子勾住了她的腳踝,讓她絆倒在地。
“我告訴你,這座莊院裡發生的一切就沒有我不知道的,而你……沒有我的允許,這輩子也彆想逃了。”
如意金仙又挑著鳳目誇耀了幾句自己的神通,可誇著誇著,他卻覺察到了一絲不對勁兒的地方。
她怎麼還趴在地上不起來?
如意金仙:“喂,你彆假裝了,這裡是草地,能摔的多疼啊?”
他邊說著,邊朝著陳唐唐走去。
“喂,起來了。”
如意金仙站在她身邊,打量著趴在草叢裡一動不動的陳唐唐,懷疑道:“你該不會是故意引我過來,想要暗算我吧?”
“哼,那你也打不過我。”
他一拂衣擺,蹲了下來,見她銀發落在草地裡,甚至沾上了些許泥土。
他小心翼翼捏著那縷銀發:“我就在你身邊了,有什麼辦法就都衝著我來吧?”
她一聲不吭。
“喂,你說句話啊,總不會真的傷到哪裡了吧?”
他伸手捏了捏她的腳踝和小腿,發現並沒有摔破的地方,手臂也無損。
“你們做了什麼?”如意真仙冷冷逼問著一對如意鉤。
一雙如意鉤同時搖頭。
“那是怎麼回事兒,真奇怪……”他伸手扶著她的雙肩,將她翻轉過來,“不要再裝了,你都被我戳……”
他的聲音驟然消失在唇舌間。
“啊!啊……你你怎麼哭哭了,我也沒沒把你怎麼了啊……”
如意真仙那雙漂亮又不怒自威的鳳眸中閃過了一絲慌亂。
天光下,她茂密的睫毛中藏著一顆顆珍珠,珍珠似的淚水滑過她的臉龐,落進她銀發鬢角。
她張大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明明麵無表情,明明無悲無喜,明明目光平靜,卻是在不停流淚,流的他心都酸了。
“你在做什麼啊……”如意真仙的聲音有些沙啞,“我又沒把你怎麼了,你怎麼委屈成這個樣子?”
他的手掌撫過她臉頰上的淚痕。
陳唐唐喃喃一句:“疼……”
他指尖一顫,摔著袖子道:“你可真是麻煩,你以為我願意伺候你啊,還疼……疼……疼……”
我也疼啊。
你這個嬌生慣養的嬌娘子,誰讓你的臉頰太過細嫩,我稍微一碰就搓紅了。
他喋喋不休地抱怨著,可還是捏著自己法衣袖角,輕柔地蹭著她的淚水。
“你哪裡摔疼了?本仙人告訴你,機會就這麼一次,彆人求本仙人診治的時候,拿的都是真金白銀,誰像你兩袖空空就來我的庵裡白占便宜。”
陳唐唐流著淚看向他:“不痛。”
“不痛你哭什麼!”如意金仙越發急躁。
“貧、貧僧也不知道……”
明明無感,就是一直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