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清涼, 明月如霜。
潭水邊的水車“吱呦吱呦”地轉動, 多餘的潭水“嘩啦嘩啦”地落下。
陳唐唐做了一個朦朧的美夢, 可是, 她清醒過來後,卻不記得究竟夢到了什麼。
美夢?大概是吃到了好東西吧?
陳唐唐抬起手,寬大的袖擺滑下,露出一截雪色皓腕,玉指劃過臉頰, 捏住鼻梁, 直到被捏住的那處肌膚微微泛紅, 她才鬆開手。
她啞著嗓子喚道:“徒兒——”
沒有人應答。
她摸了摸脖子, 忍著乾啞又喚了一聲:“徒兒!”
還是沒有人應答。
唉, 她不需要人的時候,一個個都往她身邊湊;她需要人的時候, 一個都不見了。
陳唐唐沙啞地呻~吟一聲,雙手撐著, 慢慢支起身子。
月光下顯出銀灰色的睫毛輕輕顫抖,陳唐唐慢慢睜開了眼睛,入眼的卻是月光下靜謐的潭水,潭水中倒映著一輪明月, 而她是透過一扇窗看到這些的。
陳唐唐低下頭, 借著月光, 她看到自己身下是一張竹榻。
貧僧這是在哪裡?為什麼一個人都沒有?
她一臉茫然, 準備下榻。
這時, 不遠處傳來“咚咚”的腳步聲,似乎有什麼在跑過來。
她望向門口。
腳步聲越來越近。
門口的月光下伸來一隻小巧雪白的腳,腳趾頭可愛的並攏在一起。
來人整個人隱藏在黑暗中,隻露出一隻玉足。
如果她真的是男人恐怕會忍不住想入非非吧?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黑暗中傳來“噗嗤”一聲。
月光下的腳趾頭動了幾下。
“我的腳很好看嗎?你為什麼看個不停啊?”
陳唐唐平靜道:“因為女施主不肯露麵。”
“呀,你真討厭,我不露麵你就盯著我的腳看嗎?”
那隻小腳在月光下晃了一下,又“嗖”的一下收了回去。
陳唐唐盯著門口,她聽到了喘息一聲,門口卻沒有人進來。
陳唐唐提高了聲音:“女施主?”
門口傳來嬌俏的笑聲。
“你要答應我一件事我才出來。”
陳唐唐垂下眼:“什麼事情?”
“不要總是盯著我看啊。”
“好。”
“那我可信你了。”
陳唐唐失笑。
感覺是個可愛的小姑娘。
過了會兒,一隻手按在月光裡,嫩蔥般的指尖抓了抓地麵,從指尖開始一點點泛紅。
黑暗中有人笑聲嘀咕:“都叫你不要看了,你怎麼還看啊?”
“抱歉,是貧僧失禮了。”
陳唐唐移開視線。
她聽到地板“吱呦”一聲,似乎有什麼人緩慢地爬了進來。
陳唐唐望著窗外,任由清風掃過她的眉梢眼角,她輕聲問:“女施主為什麼要爬進來呢?”
“你不是沒看到嗎?”
陳唐唐單手撐著臉頰,輕聲道:“我聽到了。”
過了會兒,她聽到背後有個嬌滴滴的聲音道:“騙子,果然杏姐姐說的沒錯,凡人男子最會騙人了。”
陳唐唐忍不住笑了起來。
她真沒想到居然有一天彆人會從她的身上推出這個答案。
“你還笑?你若是再笑我就不理你了。”
小姑娘生氣的聲音也惹的人心裡發軟。
陳唐唐低聲道:“好,我不笑。”
她想了想,又加上了一句:“也不笑你了。”
“哼。”
她耐著性子問:“那我可以轉過來了嗎?”
“隨你。”
陳唐唐轉過頭,隻見長榻邊上趴著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她頭上紮著雙鬟,雙鬟裡帶著丹桂,整個人散發著香甜濃鬱的香氣。
她鼻子一癢,直接打了個噴嚏。
等她再轉過臉,那個小女孩便一副要哭不哭的樣子瞪著她,眼圈紅紅的。
陳唐唐局促地摸了摸鼻子。
她好像也沒有欺負小姑娘吧?
小女孩嘴一扁,大大的眼睛裡凝聚了淚花:“你討厭我!”
陳唐唐搖頭:“並沒有。”
“那你是討厭我身上的香氣了?”
“也不是。”
“騙子!騙子!”她捂著臉,哭哭啼啼地跑開了,陳唐唐在後麵叫她,她也不聽。
唉,想當初她可是婦女之友,上到九十九,下到剛會走,哪個不喜歡她?沒想到時至今日,她居然還把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惹哭了。
“這裡到底是哪裡?”陳唐唐暗恨自己沒有把握住機會,好好問上一問。
她下了竹榻,尋著那股甜香往外走,就在快要踏出門檻的時候,她的直覺突然尖銳地刺了她一下。
陳唐唐下意識停下腳步,正在這時,一陣風掃過,不,不是風,而是一個快速經過的人影,若不是她突然停下來,恐怕就要撞上去出事故了……不,依著她取經路上的經驗來看,說不定就變成故事了。
快速經過的那人意識到了什麼,突然停了下來,他倒退幾步來到離她不遠的黑影中。
“你是……客人。”他仿佛認定了什麼,自顧自地點頭。
“桂兒哪去了?該不會又跑到哪裡偷懶了吧?”他無奈地搖頭,“這個小丫頭,趕明兒讓她杏姐姐好好說說她。”
“如果你說的是一個在頭上戴丹桂的女孩子的話……”陳唐唐遲疑道:“貧僧見過,她似乎誤會了貧僧,哭著跑出去了。”
“哭?”那人愣了一下,聲音裡透出了幾分無奈:“你該不會是說不喜歡她了吧?”
“沒有。”陳唐唐語氣肯定。
“咦?那怎麼會……”
陳唐唐道:“貧僧隻是被她身上濃鬱的香氣熏得打了個噴嚏。”
這比說不喜歡還過分啊,簡直是擺出抵觸的姿態了吧?
站在黑暗中的男人無語了一陣,緩緩道:“您可以不解釋的這麼清楚。”
“貧僧是怕引起誤會。”
“您就放心吧,桂兒不是小氣的女孩子,她隻是對你太抱有期待了,沒想到您一點也不給小女孩麵子。”
陳唐唐局促地摸了摸鼻子,又打了個噴嚏。
“莫不是我身上的氣息您也過敏?”
“沒……阿嚏!”
黑暗中的男人沉聲道:“讓客人如此真是我的罪過。”
“不,不是……”還沒有等陳唐唐說完,她就像中毒了似的,一個噴嚏連著一個噴嚏,打了十幾個才好不容易停下來。
陳唐唐捂著鼻子,眼角還濕濕的,到處找東西想要擦拭一下。
一隻骨節鮮明的手從黑暗中探了出來。
陳唐唐看第一眼便被探到眼前的手掌嚇了一跳,那簡直像是一隻白骨手。
她連忙將手探進袖子裡,一把抓住白骨精留下的白骨牌冷靜冷靜。
等她冷靜下來,再仔細望去,卻發現那並不是一隻白骨手,而是他的肌膚太過冷白,在月光下竟有一種骨質感,而且,他手掌太瘦,幾乎就是一張霜色皮包裹著手骨,指節分明,沒有一點肉。
“嗯?”黑暗中的男人發出一聲疑問。
陳唐唐這才看到,他的手裡還拈著一塊白色的帕子,如同拈著一束月光。
她頓了頓才緩緩道:“多謝。”
她接過那方帕子,捂住了鼻子。
帕子上淡淡的霧凇冷香直往她鼻子裡麵鑽,她又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黑暗中的人焦躁道:“我忘記了……該死!”
那隻手重新伸出,似要將陳唐唐手裡的帕子搶回去。
“等等,貧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