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郎神微微頷首。
她捏著桃花枝的手抵在額角,笑問:“這是去做什麼?”
二郎神淡淡道:“兩仙貪戀兒女私情,要將他們貶下凡間。”
“私情?凡間……”
金蟬笑道:“原來是這樣啊,那也有趣。”
有趣?
二郎神隻覺得奇怪,那兩位小仙卻指責起她。
金蟬淡淡道:“你們若是真心相愛害怕七世怨偶嗎?這豈不是給予你們兩人的考驗?”
二郎神一愣。
的確,玉帝雖然懲罰他們,卻並非沒有給他們指明一條路,若是兩人曆經七世卻不分離,那也由得他們了。
沒想到她竟然能想的明白。
“多少人隻貪圖情所帶來的享樂,卻不知情所帶來的責任,可謂是:尋樂者眾,求苦者少。然而,苦樂相依,先貪樂者,儘吞苦果;先求苦者,方能長樂。”
他真心是服了她這番苦樂之論,可他還是覺得她笑得太多了。
她取經歸來後,他想這回總算能在天上看到她了吧,卻沒想到她居然言說塵緣未了,一直呆在了長安。
他曾偷偷去看過她。
她當時正坐在桃花樹下的竹席上,側倚著一方小桌,手執經卷,桃花總會落在她的書頁上,她時不時就要動手拂去。
他就隱藏自身,站在她身後,伸著手為她擋掉落花。
“我看你小子是思春了吧?”一個清朗的聲音遠遠傳來。
“胡說。”
“也不是沒有可能。”
“怎麼連您也這麼說……”
“那你方才看公主看個不停?”
“貧僧那是……師父,您快看,您的徒弟又來欺負徒兒了!”
一道清白的身影跑來,在席子上坐下,笑吟吟地望著金蟬。
他知道那是她收的凡間弟子,叫什麼辯機來著,就他來看,這和尚桃花入命,入命的還是煞人的桃花,幸好誤吃了藥丸,否則非得因桃花而喪命。
金蟬瞧了他一眼,笑道:“發生了何事?隔這麼遠就聽到你們在說思春什麼的,一個個的也不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
依舊保持著少年模樣的敖烈親熱地貼過來,軟噠噠道:“師父可不要偏心,都是他先做出來,我才說的。”
“你……”辯機被他的無恥驚住了,他委屈地捏著袖角,“師父,徒兒不是,徒兒沒有……”
八戒懶洋洋地躺倒在席子上,單手支著臉頰,笑道:“師父,這件事是這樣的,我們方才在寺外見到了高陽公主,這呆子看了公主好幾眼。”
“徒兒不是……”辯機清澈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著自己的師父。
敖烈:“那你說,你為什麼要看?”
辯機小聲道:“辯機是曾經看到一位僧人與這位公主拉拉扯扯,當然,那位公主當時衣著簡樸。”
沙悟淨盤腿坐在金蟬身旁,一言不發地幫她拂開身上的落花。
二郎神冷冷盯了他一眼,甩開掌心落滿的花瓣,抱著雙臂,靠在樹乾上。
孫行者卻像是一刻也閒不下來似的,繞著這席子走了一圈又一圈,口中道:“既然是這原因,你為何早不說?”
辯機低頭道:“小僧怕說出來不好。”
金蟬抬頭摸了摸他的腦袋,“你有心了。”
看來天命不是那麼好改的,即便是改了一個人,又會應在另一個人身上。
敖烈頂開辯機,“師父,摸我的,他腦袋光溜溜的,有什麼好摸的。”
辯機扭過頭,小聲說了一句“小氣醋壇”。
敖烈瞪圓了眼睛,“喂,你說什麼!”
辯機忙道:“沒,沒有。”
八戒此時卻忍不住道:“大師兄,你到底在這裡找什麼?”
孫行者擰眉,“我覺得此地有外人的氣息,卻沒有找到人。”
二郎神一聽這話,身軀驟然繃緊。
金蟬輕聲道:“大概是你察覺錯了。”
孫行者看了師父一眼,“哦,可能是吧。”
“你們可讓我好找!”一個身影隨著聲音飄下。
那位屬於天,又給自己起了個鄭玉郎凡人名的神仙姍姍而來。
他指了指孫行者、八戒、沙悟淨和敖烈,“這麼重要的法會你們居然也敢逃?快跟我走,你們不來,法會就不開。”
四人連連歎氣,紛紛抱怨。
鄭玉郎朝金蟬眨眨眼睛,揪著他們幾人離開了。
人終於少了些。
二郎神鬆了口氣。
辯機此時好奇道:“小白和小青呢?他們不是一向纏著師父不放?”
金蟬麵露無奈之色,“兩人剛剛打了一架,兩敗俱傷去療傷了。”
辯機覷了金蟬一眼。
金蟬笑著將手中的書卷壓在他的腦袋上,溫和道:“休要胡思亂想。”
她將書塞給他,“你也下去讀讀書吧。”
“是。”辯機覺得今日的師父不一樣,卻不知道究竟哪裡不一樣,隻得一步三回頭離開了。
現在這裡,隻剩下金蟬和二郎神兩人。
金蟬伸了一個懶腰,就在席子上臥倒而眠。
他繞著她走了幾圈,見她未醒,就蹲下身,凝視著她的臉。
“對誰都笑。”
他食指指尖黏著一瓣桃花,往她眉心輕輕按了一下。
聲音溫和且無奈,“笑得實在太多了。”
桃花紛落如雨,那道挺拔的影子也轉瞬不見蹤影。
然而,那道身影剛消失,原本睡熟之人卻睜開了眼睛。
她伸手摸了摸額心貼的那瓣桃花,微微一笑,重新闔上了眼。
桃花依舊,人依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