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潛由花精帶著去找他們的主人, 也就是百幽穀最強大的一隻精怪。等他站在人府邸麵前時,他深感把食人花當景觀花大片種植的精怪品味果然與眾不同。
這座屋子,有毒。
遠遠看過去好似將一顆千年古樹的近地樹乾掏空雕刻而成。梁木為骨,藤蘿為飾, 烏瓦屋簷之上乃是蒼翠的樹乾, 再往上便是遮天蔽日的枝葉與嫋嫋攀附在巨樹上的藤蔓。
光這樣還不足以叫人卻步, 真正叫人咋舌的是他的混搭風。半邊葬愛風,半邊少女風。
這個“半”字沒有摻任何的水分, 當真是仿佛有條無形的中軸線把骨架尚算精巧的屋子隔開。活脫脫將屋子劃分成互不相關的兩部分。
左半邊以灰色與綠色為主基調,單調且冰冷。門口還有堆成小山一般的修士的屍骸,散發出陣陣惡臭。屋主還惡趣味地用人的骨頭做了一個狗屋, 屋裡頭一隻黑犬懶洋洋地趴著, 任門口生人來訪,仿佛死了一般。
右半邊則集所有夢幻美好為一體。茂密的紫藤蘿叫其後的屋子顯得半遮半掩, 但隱約可見裡頭秋千吊籃亭子和石凳的痕跡。所有的物件都一塵不染,顯然是受到主人精心養護的額, 與左邊的臟亂差形成鮮明對比。
仿佛有兩個屋主在此劃地而治,互不乾涉地生活著。
一靠近這座屋子,霍潛便察覺充沛的靈氣逸散在這屋子周圍, 足以說明屋內精怪修為極深。哪怕不是百幽穀中第一人,也足夠拿來用用了。若是再靠近一些,他便能更精準地判斷屋裡的精怪修行到了什麼程度。
霍潛年少成名, 受到的吹捧比所有“彆人家孩子”加起來還要多, 骨子裡便是無所畏懼的性子。被霍有悔一頓抽打過後, 才知道行事前先勉為其難謹慎一下下。
隻是這一下下並沒有持續到“一下下”三個字的長度那麼長。
因為他看見少女風的半邊屋子中,探出了一個毛茸茸的貓頭。圓滾滾,黃澄澄,大眼睛,長須須,妥妥就是糯糯的相貌。
他心中清楚初來乍到應到謹慎行事,但腳下還是不自覺探出一步。
下一秒眼前一陣詭異的火光掃過,目之所及皆是蒼莽的遮天蔽日的樹葉。他驚奇地發現自己被蒙了口,手腳皆陷在顏色喜慶的繈褓包著不能輕易動彈。樹林之中苔蘚叢生,沒有小道,處處是萬物自由生長的痕跡。
他又冷又餓,耳邊卻隻有淙淙的流水聲,半點人影也無。
怎麼回事?
霍潛懵了,視落在大紅布上。他小時曾經就自己身世問題問過師尊,那時得到的回答是棄嬰。師尊還拿出和眼前這塊頗為相似的繈褓開玩笑說:拿好,以後可以拿來和親生爹娘相認。
他那時便頗不以為然:誰會和拋棄自己的人父慈子孝。
後來聽聞大師兄說了當時的詳情,更加不以為然。原來他不僅僅是一個棄嬰,而且是一個被蒙住口部丟在荒山野林裡的樹林裡的棄嬰。為父為母者決絕之心,可見一斑。
霍潛無力地甩動四肢企圖掙脫繈褓的束縛,知道自己是進入了幻境變成了當年那個孱弱無力的小嬰兒,心中不由地升起一陣無名火。
人在回憶最難堪無力的歲月時,總是這般有氣無處撒的。
糯糯那邊正喜遷新居。老樹精喜得兒子,此刻正獻寶一般將他從地底的迷宮之中帶到地麵上敞亮的屋子裡。
他把糯糯往少女風屋子裡一挪,忙前忙後給他收拾一間房出來,嘴裡叨叨個不停:“寶兒啊,你是老大老二小三還是小四啊?”
獨生子糯糯:……
幸而老樹精也並不執著於答案,他正沉浸在失而複得的狂喜中:“你看我個老糊塗,我竟然還沒給你們四個歸置出單獨的屋子,這房間還是當年的嬰兒房模樣。乖寶坐著不要動,等會會兒啊,爹爹我馬上就給你收拾出來。”
“你既然來了,就住在你娘住的這半邊屋子。我那邊太亂,你們嬌滴滴的小貓咪看了都要嫌棄的。”
糯糯嗯嗯地敷衍著,作看風景狀單手枕下巴懶洋洋倚在窗邊,心裡惦記著霍潛。
從他的角度看過去並不能看到另半邊屋子的樣貌,故而還保持得住鬆懈的身姿。要不是頭頂的貓耳出賣了他緊張的情緒,這懶洋洋看窗外的調兒還真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嬌貴兒子模樣。
他維持著人形,是個還在抽條的俊挺小年輕模樣。偏又生著耳朵,便糅雜了些少年的俏皮在裡邊。
老樹精看了好生欣慰,根本管不住自己的手。
他收拾房子的間隙就過來捏捏糯糯的耳朵,感歎:“兒砸你耳朵和你娘一模一樣,軟軟的小小的還有一個尖兒。”
不一會兒又來捏捏他尾巴:“尾巴也一樣,黃澄澄的梢兒還有搓黑毛。”
還要忍不住來捏臉,被糯糯擋住了。糯糯耳朵抖抖,望著空蕩蕩的大門警覺地問:“外邊明明有鳥的驚叫聲,怎麼半隻鳥兒都望不見?”
老樹精跑到窗邊,與外頭緩緩搖擺的食人花遙遙相望片刻,撇撇嘴道:“老有修士來百幽穀尋寶,我嫌煩在屋子附近施了幻境,外麵的活物看不見我們,屋裡的人也瞧不見外人。”
——除了我之外,你看不到一隻精怪,一個修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