歧山是再尋常不過的雪山, 長年都是一副寧靜封閉的模樣。霍潛一來,就跟水星子蹦進了油鍋, 一下子就攪亂了一池春水,叫這裡的原住民們從各個角落蹦出來, 將他圍起來當稀罕物參觀。
他頭頂飛著一隻聒噪的小雀鳥,腳邊跟著四五隻圓臉大白貓。無論是鳥還是貓, 嘴巴一張都是數不清的問題:
有語調溫柔的小母貓:“公子是哪裡人人士,姓甚名誰?”
有滿口大煙碴子味兒的大公貓:“真的是糯糯的娘子嗎?你們成親多久了?怎麼糯糯這混小子在山下討了這麼好看的媳婦也不跟我們報信。哎嘛,咱們糯糯可太有出息了。他怎麼沒跟你一起回來,一起回嘛, 他爹又不會打他。”
有查戶口的貓嬸嬸:“公子是修士, 還是哪座山頭的精怪呀?多大了?家中做什麼的呀?父母還在不在呀?是家中獨子嗎?富裕否?”
還有看著很想把自己嫁出去的小公貓:“公子你還有兄弟嗎?你兄弟跟你長得像嗎?婚配否?要不要考慮娶個貓精, 我們野生的小貓精什麼都會乾連生孩子我都能包了,娶我穩賺不賠。”
霍潛不知道哪些是糯糯的親戚,未免開局得罪糯糯娘家, 很是好脾氣地一一作答:是修士(已經修行到滿級),三百多歲(還能活到天荒地老), 沒有親兄弟(但是師兄弟很多且幾乎個個都是老光棍連師妹都是老光棍),還算富裕(也就承攬了好幾座城池的經濟命脈而已),家中長輩慣愛教人修行(已經教出了一個滿級一群大能一汪元嬰,門下弟子千千萬, 除了魘這樣的避世者外無人不知我流雲宗名號)
對待最後一位想嫁人的貓弟弟也是很和藹:“可以把我師兄弟介紹給你。”半點不說什麼“你是小公貓你不要蒙我你會生孩子”之類的掃興話。
於是這群圓臉大白貓更愛纏著他, 七嘴八舌比對條件:“我們糯糯也是修行的小精怪(剛有靈丹一個月的小菜雞), 十七歲(馬上就要十八啦), 沒有兄弟姐妹(白止表示養他一隻已經夠了),還算富裕(整座雪山都是我們百尾貓族的共有財產),家長長輩慣愛教人修行(半座雪山的小貓精都是白止給凝的靈丹)。”
最後這些娘家的貓精們都點點頭表示很認可這樁婚事的硬件條件:你雖然老了點,但是糯糯喜歡就行啦。總體來看你兩還是很般配的。
他們這幫七大姑八大姨做派的貓精們比對了半天,話題繞到七八百裡外,最後還是聒噪的小雀精和他的娘子小眼珠轉了半天,問道:“糯糯怎麼沒有一起回來?”
霍潛一攤手:“他對我始亂終棄,我來這裡就是來找他的。”
於是乎一開始隻有四五隻,在盤問戶口時隊伍已經壯大到四五十隻的圍觀群眾貓集體把嘴巴張成兩位一個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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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大姑八大姨們又抬他們那根本看不見的脖子,仰臉確認了一遍霍潛是個絕色小娘子,紛紛低下了慚愧的頭顱:“這,這可真是太過分了……暴殄天物……這麼好看的媳婦竟然也舍得拋棄?”
“小娘子彆跑。”大煙碴子味兒的貓叔叔安慰霍·糟糠妻·潛,“你就在這兒安心住下,你公公早一個月前就下山逮糯糯去了,估摸很快就把那小兔崽子逮回來暴打。”
“對,你就在這兒等著,糯糯很快就被逮回來了。到時候讓他給你磕頭認錯。”族人們都被勒令不許隨意下山,日日相對都是一些毛絨絨的大圓臉軟趴趴的小肉墊,早就覺得自己的族人們都年華老去,不複當年美貌了。
色衰而愛馳,大家都膩歪了彼此。冷不丁來了一個新麵孔,又長得豐神俊朗有著十分的姿色,當即全部倒戈霍潛,紛紛賭咒發誓糯糯很快就回來。回來就一人送他一頓竹板燉貓肉給霍小娘子消氣。
“到時候就給糯糯這混小子上根貓鏈子,繩子扯你小娘子手裡。小娘子讓他往西,他絕不敢往東。”一群貓花言巧語把霍潛往山上哄,生怕貌美如花的小娘子跑了。他們心境堪比光棍村的老一輩們:咱們村世代內部消化,好不容易有人娶上個彆村的漂亮小媳婦,可得好好幫人哄著,彆讓不懂憐香惜玉的傻小子把媳婦氣跑了。
新媳婦是全村的稀有資源。守護新媳婦的婚姻貓貓有責。
霍潛當晚就被迎進糯糯的舊居,還塞了一包包蓮子花生在床上:“霍小娘子且安生住著,吃的用的儘管叫我們,我們一定幫你把糯糯那小混賬拿回來。”
霍小娘子一臉黑線,在子母鏡那裡受的氣竟無處發泄,最後一臉垂喪地往糯糯床上一躺。人一閒下來就愛思考人生,他就著昏暗的燭光掃視屋內。本以為糯糯這樣手巧的人,屋中應當和他的潛龍閣一樣滿是家的氛圍。現下一看卻發現並非如此。
他們在藏雲峰上的住處名為潛龍閣,糯糯才以主人身份入住後就叫霍潛再次見識了他在家居上的造詣。這兒卻隻是一間平平無奇小木屋,和他與糯糯在藏雲峰的屋子大為不同。
潛龍閣的桌布是糯糯裁剪的,細心封了邊兒。這兒的桌布明顯是市售的廉價桌布,糯糯隨便剪了個圓就拿來用了,連口子都不封,零零碎碎的纖維穗兒長短不一的掛著。
潛龍閣的鞋櫃是糯糯打的,雕花兒,細心地染了色。這兒的鞋櫃就是最普通的火柴盒形狀,裡頭隻有一雙老棉布鞋和一雙單鞋。
潛龍閣的床幔都是糯糯挑了繡字,還是三層的。他嫌原先的薄紗太透,主動加了一層厚實的布料。加了又嫌不透光太死板,又在薄紗厚布之間加了一層浮光紗,此紗可隨著冷熱變幻不同的色彩,如螢火一般瑰麗。
“你把燈籠再靠近一點……遠一點……往上提我看不見顏色了。”糯糯剛裝上那兩晚熱衷於叫浮光紗變色,自己讓被窩封印不願意動彈,就指使霍潛用燈籠的熱火去照浮光紗。霍潛陪他玩了好幾晚,每每哄得糯糯心滿意足就把燈籠甩到床腳去,抓糯糯的腳踝拖他過來胡鬨。直到有一晚燈籠把床燒了,才稍加收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