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親臨, 寒舍真是蓬蓽生輝, 您快裡麵請!裡麵請!”葉博涵聽說太子來了,趕忙扔下眾人出來門口迎接。
想想太子都親臨, 說不定是那個疼愛弟弟的新帝對他們家有什麼賞賜呢!
故而他臉上的笑是收都收不住。
“不必了,”楚邵揮手製止, 絲毫沒有進去的意思, 隻是站在門口朗聲道,“父皇知道葉清軒是葉家哥兒, 非常感念他這些日子對我四皇叔的照顧,特詔封為長安王,賜居長安王府,屆時直接從王府出嫁,方才不會辱沒了他的身份,故而特命本宮前來, 將長安王的嫁妝直接搬到王府,還望葉大人不嫌操勞, 幫忙催促一下。”
葉博涵的臉色猛地白了, 不從葉府出嫁?
這算什麼?不認他這個爹嗎?
還有,嫁妝?
什麼嫁妝?
他渾渾噩噩的腦子一片空白,在他看來,那個短命的蘇雲止的嫁妝, 早就已經充公了, 甚至絕大部分都為了充麵子, 帶到承安王府去了, 葉清軒哪有什麼嫁妝?
因為他往常對這個兒子的理所當然忽視,所以甚至都忘了,母親的嫁妝,是應該單獨放出來,等自己的女兒或者哥兒出嫁時,原封不動帶出去的。
但是那些東西……
都在承安王府的府庫裡,他去哪給他取什麼嫁妝?
楚邵看著他臉上青青白白的神色,雖然早已猜到了事情的始末,眼神卻更為不屑。
這爹當的,真是夠惡心人的!
不過顯然不會就這麼算了,他來,就是給他親愛的阮娘娘討回公道的!
在他的眼神示意下,一旁的小公公上前幾步,掏出一張錦帕,尖聲念道,“千裡香梨木妝匣一個,東海夜明珠五十斛,鮫人淚百顆,紫金琉璃轉壺一對,八寶琉璃匣一隻……”
隨著小太監念得名稱越多,葉博涵的臉色就越難看,驟青驟白的,好不精彩。
長長的嫁妝單子,光是念,就花了將近一盞茶的功夫,足見當年的蘇雲止,身家之豐厚了。
眾人似乎這時候才想起來,當年那個美豔動人,名動京華的蘇雲止,以及她那,幾乎令所有閨閣女子嫉妒不已的十裡紅妝。
隻可惜紅顏薄命,漂亮的女人,總是連天都嫉妒。
這般短命,著實令人唏噓,以至於到如今,竟是已經無人記得她了。
似乎隻有特意回想,才能回憶起當年那個奇女子的半分風姿。
眼看著葉博涵隻是傻愣愣地站在門口,根本沒有動彈的意思,楚邵雙手朝後一背,那所謂天潢貴胄的氣勢全開,“怎麼?葉大人是沒聽清楚嗎?還是要親自查看一下這嫁妝單子?如果沒問題的話,你就儘快吧,本宮還要趕回去陪父皇用晚膳,彆浪費時間。”
幾個前來拜訪的官員見此情景,也紛紛催促起來,“葉大人?莫要發呆啦,太子殿下親臨,是葉府,是軒哥兒的福分,您還是快點收拾著,免得讓太子殿下久等。”
“是啊,若是耽誤了聖上的晚膳,我等可擔待不起啊。”
“葉大人想來是高興壞了,才一時沒反應過來吧?這恩寵確實前無古人,但是您再高興,也得儘快吩咐下去啊,索性這事不麻煩,直接從庫房取出就是了……”
“是啊是啊,葉大人……”
“……”
大家七嘴八舌地,吵得葉博涵腦子生疼。
然而他還是沒有動,隻是臉上漲紅一片,就像是被人狠狠甩了十幾個巴掌一般,雙眼都開始充血,看上去甚至可怖。
見此情形,眾人這才有些回過味兒來。
照理說,這妻子的嫁妝,都是單獨放在她的私庫裡的,就算人死了,也不會充公。
哪怕府上實在有什麼急事,挪用了,也不是什麼大事,隻要拿出價值相差不多的寶貝替換上就行。
這都是一些眾人皆知的潛規則,雖然說出去不太好聽,但也不至於太過墮了麵子,起碼不會落個貪墨妻子嫁妝的名聲。
所以哪怕東西不全,自己的府庫裡補上也就是了,不至於多難看,怎麼這葉大人,竟像是死了親娘一般的神情呢?
“葉大人!本宮時間有限,還請你不要浪費時間,東西就在庫裡,直接搬出來就是,有什麼困難的?還是說……葉大人做了什麼虧心事嗎?”楚邵壓低了聲音,明明還是個孩子,那身上處於上位者的壓迫感卻是一點不弱,他死死盯著葉博涵,滿臉的嘲弄。
葉博涵這時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他被那個小賤人耍了!
他們根本就等著他自己主動上門把人認回來,這樣才能光明正大把那勞什子嫁妝要回來!
該死!
他死死抿著唇,直至咬破舌尖,才啞聲道,“請太子殿下……稍等!”
他渾身顫抖地轉身,腳步都有些不穩,就像打擺子一樣,輕聲吩咐那些家丁,將東西搬出來。
然而擺在大廳裡的,卻不足兩個箱子。
這下,眾人的眼神更微妙了,這葉大人……
吃相可有夠難看的,那好歹是他親兒子啊!
可是顯然事情還沒完,既然太子殿下親臨,那少了的東西,必須老老實實補回來,所以那些家丁,隻能縮著腦袋,捂著自己的臉,從門縫偷偷溜出去,直奔承安王府而去。
周圍看熱鬨的人顯然不願意放棄這麼大的一個黑料,於是也跟著那些家丁一起跟了過去。
在某些人有心無意的操控之下,在場所有人,都親眼見證了那從承安王府裡抬出來的,一個個大紅木箱子!
長長的隊伍,幾乎要被人潮淹沒,這下大家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許多人對葉博涵的不屑和憤怒再也壓抑不住,當街唾罵起來,“天殺的哦,這真是他親兒子嗎?雖說有人確實比較疼愛小兒子,但是心也沒得偏成這樣沒邊哦!”
“嗤,你知道什麼?人家軒哥兒的娘,當年也是個名動京華的大美人,不過是商女出身,嫁過來,還沒到兩年,人就沒了,這沒了娘的孩子,不好過啊!”
“真是黑心肝的,壞透了,那葉清軒我們前些日子還看著了,哪裡一個美字了得,這樣的兒子,怎的就比不上那葉傾城了?什麼京都第一美人,根本比不上軒哥兒一根手指!”
“那又怎麼樣,我們再羨慕,人家還不是看不上,心肝黑成這樣,現在遭報應了吧,好在軒哥兒是個命好的,被那頤親王看中,不然,還不曉得要被這黑心的一家子磋磨成什麼樣!”
“……”
葉傾城站在門口,聽著那些人的議論,更是恨得心肝都疼,他們知道什麼?
那個賤人有什麼好的?
不就是長了張能迷惑人的狐媚子臉嗎?
他當時怎麼就沒再下狠點手,直接將他殺了呢!
葉府經此一事,再度出名,不過這次,卻是惡名。
誰家當爹的,心能偏成這樣?
而且不被人發現也就算了,畢竟是自己兒子,斷沒有兒子忤逆父親的說法,所以隻能是啞巴吃黃連,全部往那肚子裡咽。
可那葉清軒是誰?
現在的長安王,未來的四王妃!
如此尊貴的身份,又豈是一個小小的兵部尚書磋磨得起的?
再說了,這葉傾城嫁給了承安王,本來就是將葉府推進了火坑,現在好不容易有了希望,竟然被他這個當爹的自己作沒了,怪誰?
聽著坊間的議論,全是對葉博涵和葉傾城的唾罵,沐曦辰點了點自己的下巴,好像挺慘的,但是……
還不夠啊,遠遠不夠!
血債必須血來償!
第二天,他就踏進了從未進過的皇宮,見到了那個因為忙於政事,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見過的新皇。
“陛下倒真是大忙人,貿貿然打擾,是我的不是,”沐曦辰笑眯眯地坐在椅子上,手裡捧著今年的新貢茶,說著告罪的話,卻全然沒有打擾人家的愧疚感。
“你……”楚暮有些無奈地捏了捏酸脹的額頭,雖然知道自家弟弟非他不可,但是一想到他從此可能就沒辦法有後嗣,便很難對他有什麼好感,偏生這人還是個能耐的,他甚至都動不了。
於是隻能歎息道,“無事不登三寶殿,說吧,有什麼事?”
“其實也沒什麼事,”沐曦辰眯著眼睛,看著那人一副非常不待見又不好把他趕出去的樣子,難得的體內惡劣因子作祟,反倒不著急說事了,促狹道,“隻是看陛下這裡有不少好東西,所以便有些樂不思蜀了。”
楚暮深吸一口氣,再三提醒自己儀態和身份,才能勉強壓下那火氣,儘量和藹地說道,“曦辰若看中什麼,隻管拿去便是了。”
“咳,”沐曦辰差點被他這語氣嚇得噴出一口茶來,頓時不敢再刺激他,那陰測測的表情,簡直恨不得將他大卸八塊啊!
所以他終於正了正臉色,嚴肅道,“陛下可還記得,之前我說,我要葉府和承安王府的事?”
楚暮腦中倏地回憶起之前鬨得浩浩蕩蕩的嫁妝事件,同樣作為一個男人,他都覺得有些丟人,所以隻是輕咳一聲,“朕自然記得,你說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