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彆慌,該怎麼來怎麼來,先叫兩聲爸。”
賈元勳立即說:“爸爸,林爸爸,你救救我啊。”
“……”林景說,“不是叫我爸,是裝成找你爸的模樣。喊大聲點。”
“啊?啊!”賈元勳登時哭喪著臉喊了起來,那架勢不像喊爸,像叫魂。
樓上,寬敞開闊的主臥裡,擁擠著八個奇裝異服、紋身鬼麵的巫蠱師。房間裡的床直接被挪開了,牆壁上用似血的朱紅色塗滿詭異的花紋,六個巫蠱師圍成一圈,簇擁著中間頭領模樣的男人,全都閉目合掌、紋絲不動。
江雲畫不屬於七人之一,她盤膝坐在一邊,突然睜開眼睛,說:“來了。”
話音落下,中間盤膝而坐的大巫蠱師平地而起——他沒睜眼、沒撒手,保持著紋絲不動的姿勢,一下子就從地上站了起來。
隨即,他才在六人圈中撤開奇詭的步伐,前後左右騰挪四步,伸手從一旁的五毒蟲灰中蘸取灰粉,毫無規律地往地上傾撒。
蟲灰傾撒到誰的跟前,誰就立即開始念咒,很快,六名巫蠱師全部嘴唇開合、念念有詞,但念出的聲音細若蚊呐,隻有“嗡嗡”一片,並不能聽得清楚。
江雲畫抬眼看了看,沒有發現什麼不妥,於是繼續警戒,為幾名同族護法。
幾乎同時,賈元勳的耳朵裡,翻江倒海般灌入了成百上千個咒語聲。
他想起林景說過,應聲蠱一隻一個聲音,頓時感覺毛骨悚然,無法想象自己身上到底帶了多少蠱蟲。
林景清朗的聲音,從萬千小蟲的咒聲中猛地掙出來,他說:“愣著乾什麼,快給自己拍符啊!”
賈元勳回過神來,忙不迭從口袋裡掏出一堆黃符,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拍到自己身上。
符紙觸體,上麵的圖案立即化作團團彩光,沒入身體消失,他瞪大了眼睛。
彆墅三樓,在一個擺滿監視器屏幕的小房間裡,林景盤膝而坐,看著監視器畫麵。
他對賈元勳說:“一張張拍,彆那麼急,我這邊接收不過來。”
門邊,韓鐸一襲黑衣,抱臂而立,為他警惕四周。
他心中想到事情的來龍去脈,對林景的認知又加深了一層。
據林景說,他從項一鳴那裡得知遺囑的事後,就知道,公布遺囑這天必定有人對賈元勳下手,屆時人群聚在花園中,空無一人的彆墅是最佳選擇。
所以,在宴會開始一周前,他就讓賈元勳悄悄布置好了監控錄像。
知道江雲畫的計劃後,他當著韓鐸的麵掏出一把黃符紙,在那座小棚屋裡當場畫符。
和韓鐸小時候接觸的不一樣,他畫符不需要開壇做法,不需要召請神明,他連朱砂丹筆都不用,直接伸出一根手指頭,念念有詞地在符紙上劃來劃去,最後說一聲“成了”,那符紙上就真的顯出了字跡。
韓鐸雖然現在廢了,好歹也是曾經的天才神童,理論知識絕對豐富。他不知道林景使用的是業力,還以為他已經達到了靈力憑空製符的水準。
然後,林景轉言就道,他懶於修煉,不想自己修靈力,打算用這個機會,把幾名巫蠱師的靈力全部吸乾。
韓鐸是很服氣的。
林景這次畫的符名為太玄吸星符,具體作用是消耗代言人善業,抽取目標的靈力,回饋給代言人自身。
app的介紹裡說,這種符最好在鬥法時使用,因為它的效果因人而異,麵對修為高的玄學家,效果並不好,隻能用來打斷對方施法。
app裡的符篆,都是根據現實存在的符改良的,現實中,這種符就是鬥法所用。
林景也沒想到,一個絕好的機會突然降臨下來——巫蠱師為了讓賈元勳自身開陣,不惜暫借靈力給他。
賈元勳空有靈力沒有修為,根本抵禦不了吸星符的吸取,這些靈力從巫蠱師流向他,又從他流向林景,源源不斷,全都成為了林景提升境界的養料。
普通的玄學家決計不敢這麼做。因為從彆人身上吸來的靈力不穩固,他們無法駕馭,貿然用於施法,會造成反噬。
林景就不一樣了,他怕個球哦,他根本用不了法術。
完成幫賈元勳戒毒的任務後,他得到了一本修煉大全的獎勵,從中得知,他身份特殊,不可能學習玄學家的手段,甚至不能用靈力提高身體素質。
簡單來說,人家都是靈力槍,練出的靈力可以拿來發射,他就是個彈夾,不服隻能憋著。
修煉這件事,對他唯一的意義是,可以利用修出的境界裝逼,拿到外麵自稱某某大師,一點不虛。
所以一步登天,沒毛病。
於是韓鐸眼睜睜地看著,林景三花外放,在龐大靈力的支援下,簡單粗暴地開始煉化精元。
他忍不住看向監視器屏幕。
果然,巫蠱師們非常難受了。
隨著時間推移,念咒聲逐漸加大,可是一樓一點反應都沒有,他們提前布好的蠱陣呢?引賈元勳入陣的蠱蟲呢?
中間撒蟲灰的大巫蠱師忍不住睜開眼,抬頭看了看頭頂的式盤,那是一個巨大的、由蟲屍捏合煉化而成的特質式盤,八門九宮兩圈排布,可以遠程操控蠱陣的布局。沒有任何異常。
過了一會兒,念咒聲出現了忽大忽小、起伏不穩的狀況,巫蠱師們再也維持不住坐如鐘的裝逼姿態了,喉嚨裡又乾又癢,念咒過程逐漸變得煎熬。
江雲畫仔細查驗了一遍步驟,沒覺得有哪裡不對,出言安撫道:“也許是靈力輸出不夠,賈元勳不知從哪請來的平安符,威力很大,也許能抵禦凶陣的開啟。”
大巫蠱師聞言,深以為然,指揮眾人加大了靈力的輸出。
三樓小房間裡,林景迎來一波暴漲的靈力潮,打坐之餘,愜意地伸了個懶腰。
在六名煉精化氣、一名煉氣化神的玄學家的靈力支援下,他煉化精元的速度就像遊戲讀條一樣,肉眼可見。氣元瘋狂吞合著精元,往返流動形成一個大周天,短短幾分鐘時間,已經晉升到煉精化氣中期。
一樓,不斷往身上拍符的賈元勳,非但沒受蠱陣威脅,甚至感受到一絲無聊……
他一屁股往沙發上一蹲,打開家庭影院,撕開一包薯片,嘎吱嘎吱地看起了喜劇片。
*
彆墅二樓,除了那個擠滿巫蠱師的房間外,還有一個房間格外詭異。
空蕩蕩的房間中央,設著一座高大莊嚴的法壇,韓沐風正在壇前擺供。
他走下來,以最標準的道家姿勢,對供奉的神像行了一禮。
“是時候了。”他自言自語地說,“嗯,師父這次把任務單獨交給我,我一定能夠完成的!”
他環顧一圈,覺得沒什麼問題。
雖然是第一次設壇做法、第一次與人爭鬥,但他莫名有種雄心壯誌。
今晚,他將單獨完成師父布置的任務,拘役七名巫蠱師的魂魄。
隻待這邊做法完成,出去後有韓鐸接應,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離開。
——這個傻孩子至今不知道,他想象中的韓·旁支弟子·嘴毒但不得不聽話·鐸,其實根本就是個心機深沉的boss,而且已經搖著尾巴上了林景的賊船。
他行祭禮告了諸天神明,借神之力畫五行拘魂符,一者金行,以朱砂灌於刻好的金屬牌麵上;一者木行,雕刻木牌懸掛牆壁;水行,符成後立即沉水;火行,黃符不點自燃,包入空白符紙;土行,埋於一壇草木灰中。
一邊書符、召請神明之力,一邊行符,書儘最後一筆,指尖掐訣敕符,五粒舌尖血滾入其中,五行符埋於各處,隨咒語的念動發散力量。行符完畢,屋內略過一縷疾風,神龕前飄搖的蠟燭火光大作。他心知,這場隔空行符,成了。
雖然沒直接拍在目標跟前,但拘魂符的力量會穿透牆壁,作用在巫蠱師身上。
事情仍未結束,“雷聲震十方,鬼將聽遣令,萬崇隨符儘,千妖自投網!”他在壇前步罡踏鬥,邁動三元九星步,手掐靈決,遣十方鬼神作將,捕拿被拘役的巫蠱師魂魄。
整壇法事分為兩部分,第一部分是隔空行符,拘魂;第二部分是調遣鬼將,拿魂。
隔壁的巫蠱師猶自念誦咒語,對即將到來的危險渾然不覺。
三樓,林景睜開眼睛,對韓鐸說:“你確定,要跟韓家為敵,是嗎?”
*
林景本不必對上韓沐風。
畢竟後者是來對付巫蠱師的,雖然以賈元勳做誘餌,但隻要不真的害到他性命,沒必要多樹一個敵人。
可是,在棚屋裡,當他對韓鐸說出“有事可以來找我”之後,韓鐸突然賭氣般地說:“那你幫我對付韓家啊。”
他話說得直,反正林景知道他的身份,知道他跟韓家作對。
林景沒拒絕,而是問道:“能說說為什麼嗎?要是理由合理,我會幫你的。”
“你認真的?知道韓家是什麼樣的龐然大物嗎?”韓鐸說,“他們在玄學圈一手遮天了那麼久,就算退隱二十年,也不過是把根係紮得更深了。和他們作對,相當於和整個玄學界作對。”
“你先說你的理由。”
韓鐸發現,他竟然不是在開玩笑。
他沉吟一番,說:“其實,我早已經遠離圈子,覺得一輩子當個普通人就很好。但是這一年接觸了韓沐風,我才發現,韓家正在規劃一件,可能比當年還恐怖的事。”
林景沒問當年的事是什麼。
韓鐸也不直述,他拋出了一個問題,“你既然也是圈內人,難道沒有發現嗎?”
“華夏境內,沒有厲鬼。”
*
時間回到當下,韓鐸抱臂倚在門邊。
聽到那個問題,他抬起眼皮,對林景說:“我不是早就與他們為敵了嗎?現在的問題是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為什麼要多管閒事?為什麼輕易相信了他的話?為什麼要答應他和韓家作對?
難道不知道,那是蚍蜉撼樹嗎?
他們知道。但他們都有非做不可的理由。
林景笑了笑,他對韓鐸的身份有了猜測。
但既然韓鐸不說,他也就不說。
他隻是簡單地告訴他:“你聽沒聽說過,一個人獨木難支久了,總會遇上個搭把手的人。”
這句話的原文是,一個人撐著獨木船劃久了,總能遇上一個風雨同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