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演員,是整個劇組。他在一步一步地,帶領整個劇組入戲。
他在一點一點地做這部作品,這部幾乎不可能做好的作品。
這種安靜、綿長的籌備工作,竟然一點點喚醒了大家內心的熱血,竟然把某種年少時就不再有的中二勁頭喚了出來。所有人保持著既冷靜又亢奮的狀態,所有人都清晰感覺到——他們正在做夢,正在做一個想也不敢想的夢。
*
劇組開機沒幾天,一個意想不到的人上門探班了。
林景看到他,還有些驚訝,“你不去拍戲,跑我這兒刺探敵情?”
韓鐸非常委屈:“你生病的事怎麼不告訴我?要不是賈元勳說漏了嘴,是不是等你死的時候才讓我知道?”
林景說:“你咒我呢?我沒事,死不了。”
韓鐸實在不敢信他,他都從賈元勳那裡看過病曆了。
他不知道怎麼描述那種感覺,就是在看到的一瞬間,腦海中浮現林景的笑顏,心裡突然密密麻麻地疼。
越想越心疼,最後都疼慌了,非得翹掉拍攝,趕過來見人一麵不可。
見著的那一刻,更是五味雜陳。
第一眼,踏實了。
第二眼,他終於意識到,這是再也踏實不下來了。
“我才不信你呢。”他複雜地說。
林景覺得他委屈得像條小狗,還挺可愛的,遂摸摸他的狗頭,說:“行了,我剛做完手術,丁點事兒都沒有,馬上就病好了。謝謝你來看我啊,不過我還拍戲呢。”
“你幾點拍完,我等你啊。”
“不用,你快回去吧。”林景說,“你的戲不拍嗎?咱們改天再聊。”
“哦。”韓鐸也不說同意拒絕。
林景聽那邊一招呼,理了理病號服就走了。
韓鐸就一揣手,往下一蹲,跟個大街邊休息的農民工似的,杵在那兒不動了。他心說不就是等嗎,兩點三點我也等得起。
他來得低調,隻是偷偷給林景打了個電話叫他出來,也沒通知其他人。乃至於來來回回路過的,都沒發現,地上這根蘑菇竟是韓鐸。
沒等到兩三點,林景晚上七點就下戲了,導演開始招呼其他演員的戲。
他走到門口,發現韓鐸席地坐在那裡,揣手朝裡張望著。
“你真沒走?”他驚訝道。
“我說了等你啊。”韓鐸麻溜兒站起來,然後就是一聲,“哎呦喂!”
“……”林景說,“腿麻了?”
韓鐸委屈巴巴地點點頭,“你現在去哪啊。”
“我病房在樓上。”林景隻好歎口氣,去攙扶他,把他肩膀搭到自己肩上。
韓鐸不敢把全身都壓在他身上,但總是不由自主地和他貼近。
每當林景不動聲色地移開,他的身子就自動貼過去了,導致兩人的路越走越偏。
他小心地從頭發縫裡看林景的神情,準備隻要他一開口質問,就立刻撤身,說辭他都想好了,“不關我事,是我的腰它自己靠過去的!”
然而林景好似沒意識到這事,直到兩人都快撞到牆上了,他才無奈地說:“你是小孩子啊,走路這麼不穩當。”
於是韓鐸賴在他身上,上電梯、下電梯、進病房……林景一把把他摜在床上。
那一瞬間,韓鐸詭異地產生了一種和人開房,被人扔上床的刺激感……呸呸呸,要扔也是他扔林景啊……啊呸!扔什麼扔!滿腦子黃色廢料!
林景坐下卸了妝,他本身就剛做完手術,膚色蒼白,臉上的妝不厚。
卸妝之後,又熟門熟路地賦上一片麵膜。
全程沒搭理韓鐸。
韓鐸從床上坐起來,又有了一種晚上臨睡前,老公坐看老婆洗漱梳妝的詭異既視感……
他站起來,繞到林景前麵,從鏡子裡看了看他的臉,伸手去撫他的麵膜。
他的手落在了林景臉上,後者不明所以地仰頭看他。韓鐸乾咳一聲,張開手指頭扯了扯林景腮幫子。
林景被扯咧了嘴,說:“裡按森莫?”
韓鐸大汗,“沒什麼沒什麼,你麵膜皺了。”
“我麵膜揍了又不四我臉揍了!裡撒手!”
韓鐸急忙撒手,隔著麵膜也看不出有沒有扯出紅印子,隻好拿掌心揉了揉那個地方。
火熱的手覆蓋上來,隔著一層麵膜,依然能感受到柔軟的掌心和明晰的骨節。林景心裡一顫,沒說話。
韓鐸揉了半天,才發現自己整個手掌都在對方臉上,他尷尬地補救道:“那什麼,你怎麼貼的麵膜,怎麼哪哪都有氣泡……”
等到氣泡擠無可擠,他才艱難地把手收回來,擦乾上麵的麵膜液。
林景默默地站起來,遠離他,坐到床上,說:“你到底是來乾嘛的?”
這話不說還好,一說,韓鐸又想起他的病,飛揚的心情驟然落了下來。
“今天賈元勳和老項見麵,我去了,問起你的電影,他不小心把你的病說漏了。”
林景剛想說你放心我絕對死不了,突然想起來,如果自己不死,死的就是韓鐸……他沉默了。
韓鐸還以為他不願意回答,頓時心裡跟針紮似的,急忙繞開這個話題,拿起手機說:“咳我們來合個影吧,倆劇組粉絲撕逼都快撕成瘋魔了,合個影安撫安撫他們。”
“撕逼?你確定?”林景說,“不是公認的星藤碾壓嘉映嗎?”
“……”韓鐸覺得自己邏輯都死光了,劃拉著熱搜沒話找話,“哎你看,你又上熱搜了。”
林景拿過手機,他的名字不靠前,排在十多位,“林景下頜骨”。
韓鐸點進去,念道:“林景的下頜骨真是人間瑰寶啊……這什麼鬼?這不是你們團隊買的熱搜吧?”
“不是。”林景說,“這幾個月從額頭到鼻子側臉下頜骨,已經上遍了,就差說我頭發絲也如此美麗脫俗了。”
“這樣。”韓鐸皺了皺眉,“是想把你炒糊啊,誰跟你這麼大仇?”
“不知道。無所謂。等他出招吧。”林景說,“我手術剛拆了線,心平氣和,懶得計較。”
“我去查。”韓鐸說完,又問,“你剛拆了線,就直接拍戲?這樣對身體不好。”
“也不是剛拆,疤都長好了。”林景在床上躺平,舒服地歎了口氣,“如果整天沒事做,我會閒死的。”
“能讓我看看你傷口嗎?”韓鐸猶豫了一下,說,“你現在活動量不小,很容易出事的。我有經驗,我給你看看。”
林景躺在床上,沒說話。
韓鐸坐在床側,遲疑好半天,才慢吞吞地伸出手,掀開他的上衣。
一條猙獰的蜈蚣,直接展現在韓鐸眼前,讓他心裡一顫。他是受過傷的人,知道那有多疼,更何況林景要忍受的不光是刀口痛,還有病痛。
他抬頭看了看,林景已經閉上眼睛,不知在想些什麼。他慢慢撫上疤痕旁邊的皮膚,輕輕給他捋了幾下。他知道剛長好的疤痕會痛癢難忍,這種手法能讓人舒服一些。
然而,按著按著,韓鐸心裡就有點變味……他對吃雞戰友暗道一聲抱歉,草草收拾著滿腦子的黃色廢料……突然,他眼神下盯,整個人僵住。
林景本來正閉著眼睛胡思亂想,發現那隻手停了,他睜開眼,韓鐸正用一種一言難儘的目光,看著他的下半身。
林景:……???
他意識到發生了什麼,急忙坐起身來。
韓鐸:“…………”
林景:“…………”
韓鐸的眼睛裡,擺著一句震驚的質問:隻是按個摩而已,你怎麼就硬了???
林景氣得一巴掌蓋在他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