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東西是在十年動蕩時期遺失的。龍脈的衰落起源於百年屈辱,天道的衰落則起源於十年動蕩。那段時期人民願力既強大又複雜,他受到乾擾混亂了一段時間,就把天道碑遺失了。
林景聽他說完,便想到一個問題,“當年布置帝屍陣,韓儘必定對龍脈的狀態極其了解,這份胸有成竹是從哪來的?搞了二十年破壞從沒被發現過,甚至他還逃脫了天道視線,又是怎麼做到的?僅憑凡人之軀,真的能完成這麼多恐怖的事嗎?”
“換句話說……和氏璧,有沒有可能就在他手上?”
說到底,一切都是猜測。對付韓儘不能隻有空想,還得付出實際行動。這份行動靠他們兩人當然不夠,還得指望玄學特勤組,指望國家。
林景打算直接來記狠的。
三天後,他帶著韓鐸,和申屠毅再次見麵。
由於林景在電話裡透出打算加入特勤組的口風,為表親近,申屠毅這次特意在家中待客。他們甚至見到了他那個九歲的妹妹。
小姑娘長得很漂亮,一雙黑亮的大眼睛也很機靈,隻是缺了點這個年紀該有的天真爛漫,看上去仿佛渾身帶刺,尖銳得很。
“這是申屠夏。”她哥像介紹大人一樣把她介紹給了所有人,“夏夏,你男神。”
這小姑娘最有意思的是,明明身為林景的忠實粉絲,見了他卻沒一點普通粉絲的反應,比她哥還要淡定。
韓鐸悄悄對林景說:“有你的風範。”
林景目送夏夏進屋寫作業,才端起茶杯斟酌道:“我看這小姑娘身上的氣息有點特殊。”
這話出口,申屠毅身子一僵。
良久,他長出一口氣,歎道:“我父親因公殉職,母親懷著孕死於敵人的報複。醫生說,她死前最後的行為是想將這孩子生出來,她亡故後,產道反而打開了。這孩子命苦,是自己從娘胎裡爬出來的。”
韓鐸道:“陰生鬼子。”
死人所生的孩子,傳言生而不祥,命中藏汙納垢,天生為人不喜,所過之處皆有厄運。
申屠毅僵硬地說:“這孩子確實天生能容納陰煞之氣,一點不慎就會沾染邪物。”
“雖然如此,還是可以像普通孩子一樣嬌養長大。”林景皺了皺眉,覺得他的反應有點奇怪。
申屠毅苦笑了兩聲,沒再繼續這個話題。
林景也不在意,他是來攤牌尋求合作的,不是來關注人家家事的。
當下,他直接從自己的事開始講起,略去穿越不提,把自己和韓鐸的身份、二十年前的真相、和氏璧的下落……一五一十統統說了出來。
申屠毅越聽越目瞪口呆。
從那句“我認識天道”開始,他便覺得自己仿若置身雷劫之中,被一道道驚雷當頭劈下,一道比一道劈得狠。
林景說完,老神在在地端起茶碗喝水,徒留申屠毅外焦裡嫩地清理思緒。
過了老半天,對方才難以置信地說:“這……都是真的?為什麼要告訴我?”
林景說:“不是你,是特勤組。你不是要求我交付信任嗎?”
申屠毅追問了半天細節,才敢確定他說的都是真的。原來天道和龍脈都有自己的意識,而且已經陷入這麼困難的境地。更不可思議的是韓鐸的身份,大明星、消業人、天子,三重身份和他二十年來的所作所為,無論哪一樣都讓他倍加震撼。
他們之間的合作終於徹底敞亮,再無任何隱瞞。申屠毅把特勤組的事也全說了出來。
特勤組最近都在調查韓儘收鬼的途徑,皇天不負有心人,他們查到了對方布置陣法的痕跡,卻也不慎暴露了自己的行蹤。
韓儘何其敏銳,從上次祭天就開始暗中追查,再給他一點時間,便能摸到特勤組的底了。
申屠毅凝重地說:“我們現在趕緊破掉各地的陣法,讓他沒辦法繼續收鬼。針對這個任務,至少有三重難題擺在我們麵前。”
“第一,布置陣法的城市實在太多,我們找都還沒找全,人手嚴重不足。”
“第二,韓儘馬上就能發現我們的存在,到時會產生什麼後果無法預計。如果他不顧一切瘋狂報複,其結果特勤組可能無法承受。”
“第三,雖然有了初步的破陣方案,這方案卻實在……一言難儘,還不如沒有。”
林景聽完尚在思考,韓鐸直接道:“前兩個不是問題,我能解決。”
他心裡一跳,“你到底在想什麼。”
韓鐸看著他,說:“我公開身份,同時拉攏那些隱世家族。這就是最好的方法。”
公開“天子”的身份,替特勤組背下這口鍋,拉被覬覦秘籍的隱世家族站在同一戰線。即解決了人手問題,也把韓儘的視線從特勤組挪開,這很科學。
但也相當於把自己擺到台麵上變成靶子,被整個玄學界以火焚燒以刀劍相向,從此所有攻擊謾罵都向著他去。而特勤組退隱幕後,可以專心完成工作。
林景久久注視著他,幾次張口,最終還是沒有阻止。
“這樣也好。”他說,“不過,不光隱世家族,整個玄學界都要拉攏,我們得想辦法證明韓儘的罪行。”
“這一步早晚要走。”申屠毅說,“最頭疼的是該怎麼抓韓儘……向上級請調特種部隊行嗎?但我總覺得他太邪門了。”
“他花招百出,不管用什麼方法都不保險。”韓鐸說,“但有一個最簡單的方法。”
林景意會道:“韓儘再神通廣大,也有一擊必殺的虛弱時刻。”
申屠毅頓悟:“祭天!”
韓儘此人無情無義、老謀深算、手段莫測,卻有一個最大的弱點——他不可能放棄祭天計劃。
“每次祭天,都必須選在龍脈九條分支的關鍵部位。摸清韓家的動向不難,如果能錄下祭天的影像,更可以作為鐵證取信玄學界。”
於是,他們初步定下了三項計劃。
韓鐸公開“天子”身份,遊說隱世玄學家族一起對抗韓儘。申屠毅分出一部分隊員監聽韓家動向,摸清下次祭天的時間地點。林景專心研究祭天計劃,拿出具體的破解方案,同時探聽和氏璧的下落。
計劃定下,申屠毅麵上不見喜色,反而更加愁眉苦臉。林景想到他提出的第三重困難,便問道:“你們想出的破陣之法到底是什麼?”
申屠毅坐在沙發上,保持著軍人的習慣坐姿,聽見這話卻忍不住往沙發背上一靠。
“聽說過凶墟嗎?”
林景看向理論知識豐富的韓鐸,後者說:“傳聞是一種上古異獸,以罪惡為食,可以藏納世間一切汙垢。為了捕獵,會放出一種吸引惡人的信息素,所過之處常常聚集著各種惡棍、罪犯。”
“凶墟吞噬一切罪惡,”申屠毅靜靜地說,“收鬼陣法裡充滿了凶煞之氣和惡靈,都是它的食物。”
“你們打算用傳說中的生物破陣?”
“如果按你說的法則,凶墟是一位神明。”申屠毅也是聽林景攤牌後才明白原理,“既然是神,當然可以被人借力。這是我們申屠家的傳承密法。”
林景沉默片刻,道:“若論藏汙納垢,陰生鬼子是最合適的存在。你彆告訴我,你妹妹……”
“不是她!”申屠毅激烈地反駁道,“為什麼所有人都覺得她最合適?她才九歲!”
他說完,恍惚想起韓鐸當年也隻有八歲而已,看了他一眼,又道:“不是她,是我。”
韓鐸平靜地問:“如果施展你家的法術,會把整個凶陣吞入體內?施術者最後會得到什麼結局?”
申屠毅捂住了臉。
韓鐸坐在他對麵,不經意地抬起頭,發現他身後的臥室門不知何時竟悄悄開了一條縫。
一個紮小辮的小矮子沉默地站在門後。
“要是僥幸不死,隻怕會變成像凶墟神一樣的存在,一身凶煞之氣,要麼被惡棍認成同類,要麼成為罪犯最心儀的獵物。”申屠毅說,“不過,對我來說,這倒沒什麼。”
韓鐸明白,他當然不在乎整日和惡棍打交道,因為他隻怕連“僥幸不死”都做不到。天生陰胎的申屠夏,才是最適合做這件事的人。
他抬起頭,遠遠望著門後那個身影,想要說些什麼,卻見那小姑娘抬起食指,對他“噓”了一聲。
一大一小隔空相望,一個站著一個坐著,身量一般高。細小的灰塵顆粒在空氣中起伏著,一瞬間變得極其宏大,韓鐸仿佛被虛空中無窮的力量擊中,穿透塵埃看到了二十年前的自己。
他沉默著,感覺身邊一輕,林景起身告辭。
他笑著飲儘最後一口茶水,道:“幾個月以前我也為一件事這麼惶恐,你猜最後怎麼樣?”
申屠毅一愣。
“我做了一個決定,然後做好了失去一切的準備。但我信任的人從沒讓我失望,他們把我失去的一切重新找了回來。你要明白一個道理,世界是麵鏡子,善意會映照善意,溫柔會換回溫柔,它現在隻不過蒙了塵,需要我們去擦拭一下。”
申屠毅覺得這話就是專門說給他聽的。韓鐸越過他向後看去,發現那扇房門安靜地關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