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孫宿的老謀深算,眼前季孫意如的斯抬斯敬,甚至卑躬屈膝都無一不彰顯著季氏在發展壯大自己這條路上的手段。
有此家學,季氏不興才有鬼了。
“哦?如此說來,那今日之宴乃是閣下給在下賠罪來的?”
李然穩如泰山的坐著,臉上不見喜怒,語氣平和十分淡然。
季孫意如聞聲,嘻哈著臉,一陣點頭如搗蒜,當即回道:
“對對對,子明兄大人大量,當不會與區區一般計較吧?”
“嗬嗬,這可就難說得緊。”
李然端起酒盞飲了一口,回答得模棱兩可。
原不原諒是一回事,但這白嫖的酒不喝,白嫖的菜不吃,那就是大大的罪過了。
“甭管你季孫意如今日是怎麼個打算,我馬照跑,舞照跳,愛誰誰。”
李然不露聲色的在心中暗道。
聽得李然口中說的,季孫意如先是一愣,繼而詫異道:
“哦?敢問子明兄,此言何意呀?”
要說諒解這種事,那便隻有諒解跟不諒解兩種可能,然而李然的回答卻是“難說得很”,這就搞得季孫意如不知道咋回事了。
難不成是我今天誠意還不夠?或者是我今天的態度還不夠端正?又或是沒將好處往明了講?
要麼達成諒解,咱們和和氣氣手牽手,共同邁步求發展。要麼咱們就撕破臉皮,日後山不轉水轉,各顯神通,各自手段,誰也彆求著誰。
“你這既不諒解也不拒絕,到底是個什麼意思?”
季孫意如端著酒盞的手遲遲不敢落下,他生怕李然再蹦出一句他聽不懂,搞不明白的話。
誰知李然並沒有說話,隻喝酒吃肉,忙得那叫一個不亦樂乎,直搞得季孫意如一臉懵逼,心道:
“這李然,莫不是天吃星下凡?倒還當真是不客氣。”
他不知道的是,若李然當真跟他客氣,便不會隨他一起前來酒肆談話了。
李然之所以來這裡,為的便是想搞清楚季氏到底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此時他心中已是了然,便沒什麼必要再繼續裝模作樣。該吃吃該喝喝,完事兒各回各家,各找各媽,該乾嘛乾嘛。
“子明兄,而今我魯國形勢,想必你也瞧得分明,公子稠即位為太子,不日便要即位國君。日後待得我季氏掌控朝野,這魯國便是我季氏說了算的。你跟著那叔孫豹又能有什麼前程?莫不如投入我季氏門下,我季孫意如頂天立誓,隻要子明兄願意,子明兄便是我們季氏家宰第一人!如何?”
李然卻依舊無動於衷,隻顧自己吃喝。
“那…子明兄若覺得還不夠,那待來日,我季氏必為子明兄謀得魯國上卿之位!並從我季氏封邑之中,劃出三城以資子明兄開銷用度,如何?”
這個價格確實已經很高了。
季孫意如對自己開出的條件也十分滿意,他以為這樣的條件是李然不可能拒絕的。
要知道李然現在仍是周王室的通緝犯,無論他去哪個國家,無論是國君還是公卿想要重用他,讓他當個一官半職,那都多多少少得考慮一下周王室的態度。
畢竟周禮製天下,不給周王室麵子,那就是不給周禮麵子,其他國家也難免借此造謠生事。
季氏開出這樣的條件,等於是先幫李然洗清冤屈,重登大雅之堂。這對一個心懷抱負,胸藏丘壑的人而言,可謂是莫大的機會。
貴族世襲製的時代,破落的貴族便跟普通國民便沒了兩樣。而普通人想要登堂出仕,那也絕非易事,季氏此時願意為李然鋪上一條平坦的康莊大道,對於李然而言,豈非是恩賜?
季孫意如滿心歡喜的靜靜的等待著李然的答複。
他對自己開出的條件很有信心。
然而現實再一次打了他的臉。
“嗝......”
吃飽喝足後的李然打了個飽嗝,抬起袖子在嘴巴上一抹,起身拍了拍屁股便要走。
“子......李然!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季孫意如萬萬沒想到李然居然絲毫不給他麵子,吃乾抹淨便要走,他還從未見過敢在他季氏麵前如此放肆的人。
“哎?這就是你的不對了。”
“你請我來不就是吃酒?我這菜也吃了,酒也喝了,怎麼反倒成了敬酒不吃的人了?意如老弟,此言差矣。”
李然滿臉堆笑,繞有深意的說出最後四個字。
“我......哼!李然!我家祖父乃是看在你頗有才學的份上才對你如此禮敬,你最好識趣點!如若不然,太子野便是前車之鑒!”
此時此刻,季孫意如也不裝了,本來這也沒什麼好裝的,太子野就是他們殺的,這活兒就是他們乾的,裝模作樣隻是多此一舉。
但他不知道的是,他不提太子野還好,一提及太子野,李然的臉色頓時驟變。原本還笑臉相迎的他頓時陰雲密布,一雙陰沉的眸子裡迸射出駭人的目光,瞬間好似變了一個人也似,氣勢洶湧,翻雲覆雨!
“太子?哼!不提太子便也就罷了。你如何還敢在我麵前提及?”
“你們殺他的時候怎麼就沒想過將前塵恩怨一筆勾銷?你們意圖置我於死地的時候,又何曾想到過今日?”
“懶得理你,跟你多說一句都顯得是我李子明的愚笨!”
李然撂下三句反問以及一句嘲諷後,轉身便要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