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樂乃是祭先的掌上明珠,如今去了一趟曲阜,反遭了季氏的暗算。祭先身為一家之長,又如何能饒得過季氏?再加上子產的原因,對付季氏更可謂是義不容辭。
隻不過這些李然並不知曉,他還一度以為祭氏出手相助或許全都是子產大夫的功勞了。
聽到子產前後這麼一說,李然這才恍然。
“不過子明啊,僑倒是有一事不明,還望子明賜教。”
李然聞言,立是直身拱手言道:
“豈敢,還請大人明言。”
“僑確是好奇,子明卻是為何要一意孤行,如此與季氏為敵呢?”
子產臉上的笑意仍舊如是,隻不過之前乃是謙崇,而現在則稍顯神秘。
祭先對付季氏,乃是因為季氏動了他的寶貝女兒。而且叔孫氏又與他是親家。
那麼李然呢?
僅僅是因為季氏意欲刺殺於他?
他便咽不下這口氣?
其實,子產從叔孫豹處得來的消息並不多,隻知道季氏乃是刺殺前太子的凶手,至於其他關於李然的消息,事關魯國名譽,因此叔孫豹並未過多提及。
可是李然在下柳河集會上的發言,子產卻也早已聽聞。
所以他想知道的,其實並不是李然對付季氏的原因,而是李然對付季氏的目的。
李然聞聲當即了然,恭聲道:
“大夫有所不知,在下與魯太子野乃是至交好友,季氏既是害死了太子野的真凶,在下理應為太子報仇。”
“哦?僅此而已?”
子產臉上那一臉神秘的笑容猶在。
李然愕然道:
“不知大夫所言,意為何指?”
他儘管知道子產問的是什麼,可是眼下此時他人在絳城內,無論是對於晉國,還是對於鄭國的一切,都十分的陌生。
若要讓他如此輕易的相信一個素未謀麵的陌生人,他李然倒也沒這份膽量。
子產幫過他,這一點他知道。
然而在這個詭譎的時代,任何人都有可能成為敵人,任何人都有可能從朋友成為敵人。
經過曲阜的種種,李然早已不再是當初的李然。
“子明這就是明知故問了。”
“你是聰明人,當該知曉對付季氏困難幾許,‘至交好友’四個字,恐怕還擔不起如此的決心。”
“我此番千裡迢迢趕來這裡,於國而言,若說隻為參加平丘之會,倒也不錯。可此番前來,僑更想知道的是,你這個在曲阜城內攪動風雲的李子明究竟是心懷何方,又究竟到底所為幾何?”
子產的話音落下,院子內一時沉靜。
半晌後,李然這才歉然一笑,看著他道:
“大夫慧眼如炬,在下佩服。”
“季氏權傾魯國,公室勢微,太子野之死隻是個引子,他們真正想要的並非一個傀儡,而是君權。然乃前洛邑守藏室史,禮之於在下,便是本職。魯乃周禮之出也,然又如何能夠見得季氏如此胡作非為?若說對付季氏乃是為了大義,莫不如說對付季氏於然而言,便是職責所在。”
“不過,大夫有一句話,恕然不敢苟同。”
說著,李然朝著子產微微拱手。
子產“哦”了一聲,繼續問道:
“卻是哪一句?”
隻聽李然繼續回道:
“在下對付季氏雖為職責所在,但確也是因為然與太子野乃是君子之交。然與先太子誌趣相投,不料他卻遭了歹人暗算,然若不能為其報仇雪恨,隻怕日後亦無顏於九泉之下與他再見。”
“朋友”二字,就如今的亂世而言,或許真是微不足道的。但對於李然而言,卻又顯得是猶為的珍貴。
子產聞聲點頭,眉間躍起一抹欣慰道:
“想不到子明也是個性情之人呐!甚好,甚好啊…”
說到此處,子產忽的話鋒一轉,嘴角微翹:
“可閣下卻仍舊是在回避僑方才所問的問題呐。”
“閣下襄助前太子,叔孫豹,難道果真僅僅是因為一心維護周禮,又或是為了所謂的君子之交?”
此話一出,饒是李然也不由得再度一怔,心神一緊。
他看著眼前這個三十出頭的中年男子,心中忽的多了一絲戒備。
“大夫想知道的,究竟是什麼?還請明言。”
李然迷惑不解的看著他。誰知子產卻隻是笑而不語。
聰明人與聰明人之間的交談,其實僅僅是幾個眼神與表情便能說明一切。
而此時此刻子產的表情,則似乎是在告訴李然:不要裝糊塗。
李然心思轉動,腦中忽的閃過一道光亮,當即詫異道:
“大夫所指,莫非是寡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