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舉言罷,目光如炬,神色一時冷峻。
對於李然剛才所言,他之所以這麼大反應,其實也是因為當年他伍舉也曾有過叛楚歸晉之嫌疑的,若非當年蔡公子歸生向時任楚國令尹的屈建勸諫說情,隻怕他此時早已是成了晉國的大夫了。
而他說這話的目的,其實也就是在告訴王子圍,對於他國人才,不但要用,而且還應該要加以重用,如此方能彰顯楚國大國之氣象,為日後稱霸天下打下一個堅實的人才基礎。
當然,這話裡話外,也是透著一股諷刺意味的。諷刺李然隻知追求個人清譽,而不知天下時勢變幻。一昧的固執保守,而不知天命所在。
王子圍在一旁聽著,自是十分的受用。
他當然知道李然口舌之利,也自知論口才,自己絕不是李然的對手,但伍舉的這一番話也算是將李然給懟了回去。雖說懟得有些牽強,但好歹也是一種說法。
於是,他好整以暇的看著李然,等候著李然的答複。
而此時的李然,臉上卻是笑意漸起,眉宇間泛著淡淡的不以為意。
“重耳流亡,歸國而興,管仲奔魯,歸齊而霸,這些人可都是赫赫有名的世間奇人啊,然何德何能?能與他們相提並論?”
“再者,晉文公之於晉,管仲之餘齊,便似然之於鄭,難道令尹不擔心有朝一日然叛楚歸鄭,使鄭成為楚之勁敵麼?伍大夫所言,用意雖好,不過還是尚有不足啊。亂世之治,乃當以‘仁義’為先,才人多寡絕非首要也。”
“李然雖非君子,但亦知食君之俸,奉君之事,又豈能因令尹一番招攬便隨令尹而去?倘如當真如此,然又豈非小人?既為小人,又豈能事令尹左右?如此,難道不是玷汙了令尹清譽?”
有些事,站在不同的角度解讀,便有著不一樣的道理。
李然的這一番話,可是實實在在的打了伍舉一個響亮的耳光。
亂世當中,若無仁義,才學便隻是足以傷人的利刃,而非造福於民的重器。
這一點,李然明白,伍舉也明白,此間唯一不太明白的,恐怕便隻有王子圍了。
而王子圍雖是不知“仁義”為何物,但是他也能夠明白李然最後所說的這句話:
對於反複無常的小人,論誰都會鄙夷的。而王子圍若執意一味地招降納叛,彆人又會如何評論於他?
如此一想,李然說的也算是有理有據,令人無從反駁。
知道跟李然說不通,也辯不過,伍舉也隻能是乾瞪著眼,狠狠的瞧著李然,卻是無可奈何。
王子圍自然也深知今日是無力說服李然了,也深感李然的口舌之利確實是異於常人,當即隻得是苦歎一聲,在那擺手搖頭。
“好吧,嗬嗬,子明終是高義啊……難怪此番援助叔孫豹,也是這般的用命。”
這話雖是恭維,但也是諷刺。
畢竟李然也曾在魯國任客卿,對魯國之事乾涉甚深,而今卻又在鄭國任行人,還在此間大言炎炎,豈非自食其言?
可是,他卻也沒有彆的辦法,總不見得在此地將李然給綁回去吧?
於是,他又獨自是站起身來,抬頭看了看營帳之外,又轉過身望向李然。
“今日之言,圍必定始終銘記於心,若有朝一日你我再相見,還請子明也莫要忘懷。”
王子圍似乎又想到了什麼,心中一下子卻又是寬慰了不少,臉上也逐漸露出些許笑容。
李然也不明所以,隻急忙起身躬身一揖。
他知道,王子圍終究要走出那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