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哪一件,隻要做成了,那都是絕對長臉的。所以,對於楚王熊圍而言,“麵子工程”是一定最優先考慮的。
所以,即便是在“選賢舉能”這種事上,他也是一定要特立獨行的。
待得楚王熊圍是敬了然丹,卻顯然還不過癮,立即是又自斟了一樽,並是直接舉起了酒樽,於殿內是大喝一聲:
“來!諸位臣公皆為我楚國的股肱之臣,請同飲此酒!”
但見此時殿內的眾位楚臣,立是響應,於是儘皆再度躬身拜禮,舉盞而敬。
此情此景,可謂是足以撼動人心,可誰知,李然卻與子產是暗示了一眼,並是麵露出一絲頗為詭譎的微笑來。
第217章維鵲有巢,維鳩居之
待得楚王熊圍與眾人同飲之後,這才誌得意滿,緊接著又不禁是大笑了三聲,並是接著說道:
“哈哈哈話說寡人之所以要修建這一處章華宮,眾人皆隻謂是寡人貪圖享樂!嗬嗬,其實真乃是大大的謬誤啊!”
隨著楚王這一句話說完,大殿之內又是一陣碎語交耳,但旋即又是立刻安靜了下來,靜待楚王是繼續言說。
“周人有一句話,正所謂維鵲有巢,維鳩居之!而寡人之所以要興建這章華宮,便是為了吸納這天下之能士!使世人能夠看得見我楚國之強盛!如此,方能招攬眾賢達,以為我楚國所用!”
“而今,但凡是願意為我楚國效力之能士,勿論此人此前是犯過何事,也不管此人是何等的出身,隻要是入了寡人這章華宮,那便是寡人的貴客!勿論是誰,也休想要對寡人的貴客不利!”
說得倒也是,如果光是“唯才是舉”又如何能夠廣納天下之能士呢?
這誠意顯然是不夠的。
而但凡是能夠在自己本國內折騰出大事的人,即便是失敗者,那能是能力底下之人嗎?
顯然不會
所以,能夠讓這些個來路的人才都能夠投奔楚國,且能為楚國所用,這才是他楚王熊圍的終極目標!
顯然,這話也是說給李然聽的。
你李然之前不是在鄭邑壞了寡人的好事麼?不重要,那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你李然不是在虢地之會上屢次勸諫寡人麼?可以,隻要你願意,寡人就讓你李然成為我楚國君明臣賢的典範!
你李然而今不是隻鄭國的一名小小行人麼?沒關係,我楚國要的就是唯才是舉!
還有,你李然不是還得罪過不少人麼?那更沒關係了,隻要你成為了我楚國之臣,寡人倒要看看這天底下誰人還敢來動你?!
把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也足見楚王對李然的拉攏之誠意了。
聽得這些話,即便是子產那也是眉頭緊鎖,不由得開始擔心起來。畢竟楚王所給出的承諾,實在是讓人有點受不住啊。
至於其他楚臣,則更是對楚王的這種“博大”胸懷感到無比的讚歎,甚至開始為自己能夠置身在這章華宮中而感到無比的光榮。
這要是換做旁人,隻怕早已是感激涕零,五體投地的了。
可楚王要招攬的偏偏是李然,而他李然最不吃的就是這一套。
於是李然放下手中杯盞,起身慨然道:
“稟大王,李然曾聽聞,天子應該要經略天下,而諸侯應該要治理封疆,這是古代的製度。”
“現在您的封疆之內,又哪裡不是國君您的呢?大王您如今治下之人,又有誰不是國君的臣下呢?所以詩中有雲: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故而,王臣公,公臣大夫,大夫臣士,士臣皂,皂臣輿,輿臣隸,隸臣僚,僚臣仆,仆臣台。馬有圉,牛有牧,這樣,上下和諧,便可以處置天下所有的事情了。”
這裡要提一句,後世對所謂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這一句話其實是存在一定誤解的。
所謂“普天之下”,指的實際上並不是土地,因為畢竟按照周王室的分封製,周王朝的土地早就分給了諸侯,而諸侯又分封給了大夫。
“王土”二字指的是名義上擁有,但實際上卻並不擁有的東西,更多的乃是指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人。
而正所謂“守土為民”,土地雖不歸“王”所有,但這些土地上的生民,卻仍是“王”所必須要承擔的義務。
於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這句話真正的解釋應該是:以天下之大,其實都是你身為“王”的責任!
說得再直白一點,這句話的潛台詞就是:不要把自己的責任推卸給彆人!
很顯然,這一句潛台詞解析到這裡,其實也還沒有出現任何的作用,甚至是有些辭不達意,不知道李然是在說些什麼。所以,也導致這句話乍一看,顯得是略有些突兀。
但彆著急,李然既然是開腔了,那肯定是話裡有話的。
“但現在,若大王您總是用些流亡奔命之輩,這恐怕是有些不妥啊。”
“文王曾宣召法令說,有亡,荒閱有逃亡的,就要大肆搜捕,於是,最後得了天下。而楚國的先君文王也曾製訂懲罰窩藏的法令,說盜所隱器,與盜同罪隱藏盜賊的贓物,和盜賊同罪,因此楚國的疆域也變得越來越大。”
“可如果按照大王現在的做法,到時候豈不就沒有地方可以去逮捕逃亡的人員了麼?逃亡的就任由其逃亡,而且還給他們地方住,這樣的話,對大王的事業恐怕亦是不利啊!”
“從前周武王曾列舉紂的罪狀,並通告諸侯說:紂為天下逋逃主,萃淵藪紂是天下逃亡者的窩藏主,是逃亡者聚集的淵藪。所以,最後大家都希望紂能早日下台。如今,大王您剛開始求取諸侯的幫助,但另一方麵卻還要去重蹈殷紂王的錯誤,隻怕是不可以的吧?!”
按照李然的說法:楚國吸納亡人留用,實則與當年的紂王無異,而紂王最終的下場,大家可都是有目共睹的。
所以,再聯係李然之前的那一段潛台詞,這一番話的最終目的也就得以體現了。
你楚王不是喜歡收留那些逃亡之人麼?可以,這沒什麼問題。
可一旦因此而出現了問題,那最終要負責的,終究還是你楚王啊!
而且,這種責任是你身為一國之君所無法推托的,也不能找任何理由的!
對啊,誰讓您是“王”呢?
聽得李然這一番話說完,整個大殿內的人頓時都又捏了一把汗。
這已經是李然第二次出言不遜,直言冒犯楚王了!
這時候,即便是膽大心細如子產,此刻也不由狠狠一震,瞳孔頓時緊縮,整個人顯得異常緊張。
畢竟當著楚王的麵,卻把他比作商紂王,這不是擺明了打他楚王的臉麼?而且,還說得如此的理直氣壯,有理有據的。
至於其他的楚國臣工,在一時震驚過後,更多的自然就隻剩下憤怒了。
你要說他們現在所侍奉的君王,又豈能是紂王那個亡國之君所能夠與之相提並論的?!
再者說,你把楚王比作紂王,那他們這些侍奉之人,又成什麼了?
是費仲?還是惡來?
不管是誰,總之是逃不開這“奸臣佞臣”的汙名了吧?
你特麼這又是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啊!
於是,眾楚臣理所當然的皆是朝著李然投去了甚是憤怒的目光。
“這豎子!安敢如此?!”
“哼!還真是把自己當一回事了啊!”
眾人嘴上不敢出聲,但心裡卻早已是開始喊爹罵娘起來了。
但此時的楚王,卻還是一如既往的冷靜沉著,甚至沒有就李然的言論而表現出一絲的不滿來
他依舊是把玩著手中的酒樽,眾人也隻能看到他麵無表情的一陣思索著,卻沒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麼?
又過得好一陣,楚王這才是放下手中的杯盞,竟又是忽的大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
楚王熊圍的這一通狂笑,卻直叫在場的眾人皆是震驚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