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趙武、晉平公和叔向的相繼去世,韓起順位成為了執政卿。然而,如今除了趙氏之外,其餘四卿卻皆是各自為政,不複團結。由此,六卿也是愈發的目無公室起來!”
“且而今的晉國,似乎也已出現了東西對峙的局麵。以五行山為界,東邊乃是範氏、中行氏主持著,西邊則是由韓氏,趙氏、魏氏、智氏各自把持著。”
“除此之外,還有魯國季氏……”
鴞翼說到這裡,卻是停頓了一下。他非常清楚,他所說的這些個消息其實已讓李然是一個頭兩個大。
鄭國的事已經足夠令其煩心,更妄論是這天下之事?
更何況,李然非常清楚,當年晉國乃至整個中原之所以尚能夠如此團結一致,那也完全是因為有楚靈王的存在。
然而,如今楚國已衰,那麼像這樣的情形就隻會讓整個中原都變得更加的混亂!更何況,還有那個在暗中蟄伏了許久的“暗行眾”,在那是蠢蠢欲動!
很顯然,這一場“四國大火”,就是他們的傑作!
“你繼續說下去!”
李然揮了揮手,示意讓鴞翼繼續說。
——
第408章中原亂成一鍋粥
於是,鴞翼便接著說道:
“魯國季氏那邊,最近動靜也很大,主公在入楚不久,叔孫大夫便也突然離奇辭世了。而那豎牛竟是以叔孫氏外戚的身份,與季孫如意裡應外合,攪得叔孫家是雞犬不寧!”
李然眉毛上挑。
“叔孫大夫去世,那季孫如意定然不會安分,而豎牛若在魯國,肯定也會摻和一把!”
“正是,好在叔孫氏出一庶子,也就是祭姬所生的兒子,名為叔孫若。豎牛立此子為叔孫宗主之位,而叔孫諾則是一邊示弱,也就是裝瘋賣傻騙過了季孫如意和豎牛,待局勢稍定,便立刻將豎牛趕出了叔孫一族。然而,叔孫氏卻也因此而元氣大傷,不少家臣皆歸附於季氏!”
李然回想起和叔孫豹的過往,也是唏噓不已。
未曾想,他這一入楚多年後,中原竟發生了這麼多的變故。
“前不久,魯侯一時情急,想要一舉將季氏除去,卻因實力不濟,未能取得成功,如今魯侯正流亡在外,似在鄆邑附近,情況也不甚明朗!”
“除此之外,宋國華向二族與國君互質,齊國田、鮑二氏攻欒,高二氏,田氏如今在齊國可謂是一家獨大!……”
鴞翼一通說完,看著李然,想聽李然能有什麼應對之策。
李然沉默些許,眼看如今中原諸國皆是大亂,而除了鄭國和魯國看似是和豎牛有關之外,其他幾處好似並沒有什麼相通之處。仿佛這些國家的動亂都是因為其自身的緣故,才會如此。
但是李然卻心知肚明,這些事和“暗行眾”定然是脫不開乾係的!
就如之前所言,暗行眾乃是一個權卿聯盟,而這些國家無一例外,幾乎全部都是那些權卿貴胃們在搞事情,當然,他們做的這一切目的,就是為了各自能夠順利架空各國的君權。
隨後,李然不由是歎息一聲:
“若是楚王尚在,又何至於此……這也正是我一直所擔心的,楚國之不存,則各諸侯之公室亦是名存實亡矣!”
鴞翼聞言,卻是顯得有些不解,不禁問道:
“主公何出此言?”
隻聽李然是澹然道:
“夫天下之事,福禍互為依存!楚國之強盛,固然對於中原而言可視為威脅,然而也正是因為有強楚的存在,這些中原的諸侯們才能因此而團結一致,而那些權卿,也自然就不敢妄動。”
“當年平丘之會上,我曾設計令季孫宿受困於晉國,也正是利用晉楚互為爭霸的這一天時。”
“而如今,楚王一倒,楚國榮光不再,這個外憂也自然就不存在了。那些諸國的權卿們,又如何會不亂?……”
鴞翼聞言,不由恍然大悟,但隨後又亦是頗為惋惜的回道:
“隻可惜……即便是主公,亦是無力回天……這楚王熊圍自辱於乾溪,可當真是令人失望透頂!”
楚王熊圍也並不是完全沒有可取之處,李然是深知的。一開始,他雖也是不情不願的幫著楚王做事。但是,當誘導楚王的側重點逐漸東移到吳國身上之後,李然便是已經想清了這其中的邏輯。
而李然也曾一度認為,楚王熊圍能在自己的扶持下達成真正意義上的稱霸。但是,又是由於熊圍本身性格上的缺陷,最終卻不可避免的逐步走向了毀滅。
而這,也並非是他李然可以改變得了的。
熊圍的失敗,祭氏的傾覆,也都讓李然的心中一時是充滿了負罪感。
兜兜轉轉十餘載,李然就仿佛是做了一場大夢一般。
李然不禁在想,如果他當時能安安穩穩的待在鄭國,那是不是很多的悲劇就不會發生了呢?
如果他不幫助楚王熊圍順利的擊敗諸樊,並是拿下鐘離,如果吳楚至今依舊在對峙著,那楚王會不會就沒有後麵的乾溪之敗了呢?
而中原各國,又是不是會就此消停呢?
很顯然,這一平衡如今一旦被打破,那麼整個天下就不可避免的將再一次陷入到更大的動亂之中。
若是如此,那顯然祭氏也就不會慘遭滅門之禍。所以,如果要這麼說起來,那祭樂是不是也同樣是被自己給拖累了呢?
李然命鴞翼且先行退下,而鴞翼又去見了孫武,畢竟二人也是多年未見,自有有些話要說。
李然又去看了會祭樂和女兒,隨後吩咐下人是要了些酒菜,便是自斟自飲起來。
李然在聽了鴞翼的話之後,逐漸意誌消沉。
他也越來越堅信,就是因為自己的原因,以至於現在的中原會亂成一團。
而如今,他僅以自己的力量,也根本就無法和暗行眾抗衡。
暗行眾手眼通天,遍布天下,之前李然在還渾然不知的時候,便能隱隱猜到有這麼一個神秘的組織。
直到慶封當年直接說出,並表示周幽王的湮滅,就與這個組織是有著莫大的關係,李然這才意識到,這個組織究竟是有多麼的龐大。
按照慶封所言,暗行眾有七君,魯國的季孫意如與鄭國的豐段便是其中之二,另外五個現在都還無從得知,當時李然對此就十分的震驚。
而這暗行眾在挫敗了楚國之後,如今更像是一匹脫韁的野馬一般,馳騁肆虐於整個華夏大地。
最為關鍵的是,除了季孫意如和豐段之外,有關暗行眾的其他消息,他幾乎是一無所知。
這麼強大的組織,還蟄伏在暗處,隨便想一想就足夠令人不寒而栗了!
況且,如今這天下的禮壞樂崩,也已漸成燎原之勢,勢不可擋。
而李然內心深處的那個,可以令天下人全部滿意的理想政治,想來也是根本就不太可能實現的了。
李然對此不免心灰意冷,何況祭樂現在的情況也讓李然是更加的心煩意亂。
自己的女兒,剛出生便無辜牽連,甚至是因此差點丟了性命,這就是他李然欠女兒的!
這天,李然在照看祭樂和逗趣女兒之後,便再次獨自飲酒。
這期間鴞翼多次想要見李然,卻被李然或是不見,或是裝醉躲了過去。
鴞翼心知這樣下去不是個事,於是找到孫武,孫武一聽,也是有些著急起來。
“先生如今這般的頹廢可是不成啊!”
孫武手持長劍直愣愣的衝了進來,那架勢若非李然是極為信任孫武的,或許都會認為孫武這是要來弑主的了。
“先生為何一直隻顧在此飲酒?!”
孫武的語氣極為不滿,而李然則依舊是把玩著手中的酒盞,嘴角露出一絲笑意,說出自己的想法:
“長卿,我想帶樂兒和孩子遠離是非之地,西出函穀,歸隱西秦。”
“先生萬萬不可!如今情形危急,如何能就此萌生退意?!”
孫武也是急忙出言阻止,而李然卻是放下酒盞,並搖了搖頭:
“暗行眾的勢力實在是太過於強大,李然絕非其敵手!再說……要說這天下大亂,我李然亦是有不可饒恕的罪過!既如此……又何苦是在這裡自討苦吃呢?”
“先生!先生曾教導武,雖世事艱難,亦不可輕言放棄!正所謂‘剝極必複,否極泰來’。眼下這天下大勢雖是淩亂,但還遠遠沒有到會分崩離析的地步,還請先生三思!”
“哎……難以為繼啊……”
李然依舊是心如死灰。
孫武見李然如此消極,不禁著急怒道:
“先生!那彆處姑且不管,但子產大夫這,總該要想想辦法吧?難道先生就這樣坐視不管,眼睜睜的看著子產大夫就此陷入困頓,而先生此前所有的心血也都就此付諸東流了嗎?”
李然聞言,卻是不由得苦笑了起來。
“樂天知命,鄭國究竟走向何處,又豈是人力能為?長卿難道沒看到那楚王的結局嗎?到頭來不還是如幻泡影一場空?長卿就不必再說了,多說無益,徒增煩惱,何苦來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