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鴞翼突然是湊近了李然,並在李然的耳邊低語問道:
“主公不是應該在鄆邑嗎?到邯鄲來可是有何要事?”
李然歎了口氣,將魯侯稠最近的情況簡略的說了一遍,最後說道:
“實是無奈,這才來了邯鄲借兵,如今趙午尚且在等絳城的消息,再決定是否借兵!”
鴞翼眉頭一皺,想了一會兒,又神色一凝,甚是鄭重的與他小聲道:
“主公,以我之見,主公還是連夜離開此處為好!”
李然聞言,不由得一怔:
“哦?是有何風聲?”
隻見鴞翼是微微一個點頭言道:
“不瞞主公,今日鴞翼入邯鄲,和趙家在那交接貨物,竟是意外發現趙府上是多出了許多的兵甲,而且其後院竟還堆放了一些,想必近期是會有所動作。而且,根據鴞翼的觀察,如今這驛館周圍也是增加了戒備!如果說趙午這麼做,是為日後借兵……那為何卻獨獨沒有發現他們籌措一應糧草輜重的跡象來?”
“由此可以判斷,趙午恐怕近期不會安份,定是城內將有變故!鴞翼實是擔心主公的安危啊!”
李然聞得此言,眉頭也是不由一皺。其實,要說他此行確是頗為凶險。畢竟,邯鄲趙氏也並不簡單。而他在來邯鄲之前,也已經給是董安於送去了信劄,若是一切順利的話,趙鞅也早應該是向趙午下達了指令。
然而,趙午卻遲遲以未得回應敷衍,而且每日派人前來拜訪,看似關切,卻實則是有意要將他給穩在這裡。
李然左思右想,不由生出一絲懼意,也認為此地不可久留。於是,他決定今夜無論如何,得出奔邯鄲了。
“嗯,鴞翼,你去安排一下,且不要告訴褚蕩,他性子急,一聽得這些恐生事端!”
鴞翼應了一聲,便出去安排夜晚逃出邯鄲的事。
褚蕩此刻還是渾然不知,隻在李然屋內半倚著牆角,在那打著瞌睡。
“褚蕩!”
褚蕩這時,聞言頓是驚醒:
“哦!主公有何事?!”
李然見其憨厚之態,亦是不由一笑,並是繼續道:
“既如此困乏,不如快些歇息去吧!”
褚蕩卻是不放心:
“不不不,臨行之時夫人特彆交代,讓褚蕩要時刻保護主公的安全,俺現在不困了!”
李然又是笑了笑,與他言道:
“今夜驛館內有鴞翼在,還需得你擔心什麼?隻管去歇息便是!”
李然知道今晚或是會有一番動靜,所以此刻且讓褚蕩歇息一二,晚上才能蓄些精力,以防萬一。
褚蕩倒是聽話,也就此是退下睡去了。
三更半夜,鴞翼又輕輕敲了敲李然的房門,李然並沒有脫去衣靴,當即是打開了房門。鴞翼輕聲道:
“主公,已經準備好了,咱們這便可以離開!”
李然點了點頭,讓鴞翼去叫褚蕩起來,褚蕩出來的時候,還揉了揉眼睛,奇怪道:
“一會要俺睡覺,一會又讓俺半夜三更起來的,主公這是要作甚?”
鴞翼噓了一聲。
“主公今晚隻怕會有危險,那趙午可能要加害主公!”
褚蕩聽到這話,頓時清醒過來,瞪大眼睛:
“啊?!那豎子安敢……哼!俺非要給他去捅幾個透明窟窿不可!”
一邊說和,褚蕩立刻是操起了貼身的大戟。
要說他這把大戟,自他上次從王子朝軍營中逃出之時,三戈戟丟失,便再也沒找到如此趁手的兵器。而這根大戟也是替他特製的,少許增加了青銅的分量,但是比起那把三戈戟,還是輕了不少,對於褚蕩而言,卻也是隻能是暫且用著。
鴞翼在馬廄安排了自家的好幾輛馬車,讓那些馬車分批次出去,以分散驛館守衛的注意力。
當褚蕩和李然還有鴞翼來到他們的馬車邊時,卻隻聞得一陣惡臭,再定睛一看,但見他們的馬匹竟同時是腹瀉拉了一地,如今正癱軟無力,懶在地上。
李然一愣,暗叫不好!
不過,他倒也是沒有表現出來,正好還有一輛鴞翼商隊的馬車沒有出走,他們便決定乘這輛馬車出去。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隻聽得驛館外有人喊道:
“走水啦,走水啦,快來救火啊!”
話音剛落,便看到圍牆外一片火紅映了進來,鴞翼早就已經刺探好這驛館的周邊情況,當即帶著李然和褚蕩來到後門,剛打開門,誰知卻立刻有幾十道黑影直接是衝殺了過來。
在火光的映襯之下,他們手中的長矛閃著寒光,直接奔李然過來。
褚蕩見狀,手持大戟,一聲大喝道:
“豎子們受死!”
見得那些人雖是散著發,刻意羊裝成是夷狄趁火打劫。但其黑衣之內,卻又隱現甲胃。很顯然,這些都是趙午所安排下的人手。
褚蕩雖是性急,卻也不傻。不等這些人動手,他手中的大戟便已是揮舞著殺入敵陣之中,並與跟那幾十人是打到一處。
李然和鴞翼且退回到驛館後門內,褚蕩雖然勇猛,但畢竟雙拳難敵四手,那幾十人身著甲胃,進退有度,顯然是籌備已久。
褚蕩一時竟也沒能衝散他們,不由是陷入了苦戰。
鴞翼見情況不妙,看到李然的頭冠,計上心頭。
“主公,還請脫去頭冠!”
李然不容細想,將頭冠取下,鴞翼伸手去拿,李然電光石火之間,突然想起什麼,手往回一縮。
“鴞翼!你要作甚?”
“主公,且讓鴞翼替主公引開這些歹人!如今也唯有如此,主公和褚蕩才有機會脫身!”
李然一陣急忙搖頭道:
“鴞翼!你我雖名為主仆,但實則情如兄弟!為兄又豈能讓你去做得這等危險之事?!此事萬萬不可!”
鴞翼看了一眼門外的戰鬥,一時也心急如焚,不由是突然跪在地上。
“主公!鴞翼跟隨主公三十餘載,在主公年少之時便已相隨。主公不以鴞翼為賤,每每是以手足相稱,鴞翼由是感激!若日後不能再伴主公身側,鴞翼心中亦是不忍。然則今日之局,若非如此,恐怕你我主仆二人皆要葬身於此地!”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還請主公切勿遲疑!”
鴞翼乃是李耳當年離開洛邑之時給李然所留下的仆從。
鴞翼本是齊人,在其父母雙亡之後,便隻得是跟著族人走商。行商至洛邑後,機緣巧合之下,為李耳所留,並替他取名為“鴞翼”,以為“飛來”之意。
隻不過,彼時鴞翼也是年幼,亦不知李耳的身份。由於鴞翼早年不幸,故而頗為自立,也極為討巧。
之後,李耳在離開去往秦國之時,便是將鴞翼留在了李然的身邊。從此,鴞翼便是認李然為主,並一直是忠心耿耿的。
而那時候,李然也才不過幾歲,將鴞翼也更多隻是當成了玩伴。
正如鴞翼所言,他們主仆二人在一起實是太久了。說是他將李然一手帶大,也都毫不為過。他們雖然是有主仆之分,但的確是情同手足。
也正是因為如此,李然才不能答應鴞翼的這種行為。
“主公……得罪了!”
鴞翼一急之下,突然站起來奪了李然手中的頭冠,李然想要反奪回來,鴞翼一把將李然推開,李然站立不穩,差點摔倒。
鴞翼本能的想要去扶,但還是忍住不前,他快速向李然作揖告彆,並是束上李然的頭冠後,便直接是衝出了後門。
“我李子明在此!”
鴞翼喊出這麼一聲來,將那些人的目光給直接吸了過來。
那些人便紛紛是奔跑過去,見其果真是帶著洛邑太史的頭冠,也不容細思真偽,便當即是追了上去。
褚蕩殺得數人,回頭看到披頭散發的李然,而他這個時候也並沒有想明白其中的關竅,他隻一心是保護李然安危。他奔跑過去,一把拉起李然,便朝著反方向而去。
李然本欲掙脫,但褚蕩畢竟是力大如牛,他李然又哪裡是說掙脫便能掙脫得開的?
他又欲開口,想讓褚蕩放開自己,卻突然發現此時褚蕩的肩膀上竟是直直的插著一根矛尖,而深紅色的鮮血也早已是染了他半身。
李然一個驚覺,話到嘴邊卻又突然是說不出口。
畢竟,他不能再讓褚蕩亦是陷入重重包圍之中。鴞翼此刻既然已經引開了那些殺手,那若此刻他執意再返回去,隻怕非但是會讓鴞翼的心血白費,而且也會讓褚蕩是白白丟了性命。
李然強忍著悲痛,一麵被褚蕩帶著跑路,一麵已是暗泣無聲,淚如泉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