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陰沉,滂沱大雨清洗了整座墓園,黑傘將半座山頭覆蓋,鬆柏被大雨澆濕,被昏黑的天色襯托後,竟顯出幾分滲人來。
今天是溫家三少爺溫嶼的下葬日,前來悼念的人的臉上全無哀色,新立的墓碑前站著一男一女,正是溫家的大少爺溫然與大小姐溫沐,黑傘擋住兩人發紅的眼眶,看著墓碑上弟弟微笑的臉,兩人臉上反常的帶著氣恨與懊惱。
“跟溫家決裂,對他寵溺無度的哥哥姐姐都與他撕破了臉皮,我真想不通,你說他一養尊處優的大少爺,怎麼就腦子燒糊塗了,非得去給人當舔狗呢?”
“戲子最會蠱人,就溫嶼這身份,聽說也隻配做那個小明星的寵物。”
“我從前就看出來了,這小子是個沒福氣的,你看他大哥大姐多有本事,偏他什麼事都做不好,當個二世祖也當不好,還把自己所有積蓄拱手送人,聽說,那小明星本來就有對象,溫嶼是心甘情願給人當三……”
溫嶼清楚知道自己已經死了,與世間一切都該斷了聯係,可他仿佛置身在一場醒不來的夢裡,能看到那些人諷刺的嘴臉,聽到那些紮心的話語。
溫嶼無法為自己辯解,因為他們說得都是對的。
溫嶼的父親白手起家,建立了自己的商業帝國,後來與洛氏集團的大小姐結了婚,強強聯合的商業聯姻並不像電視形容的冰冷無情,隻有利益。溫嶼的父母是先婚後愛,兩人很恩愛,婚後不久生下了溫嶼的哥哥和姐姐,過了五年,又生下了小兒子溫嶼。
作為家裡最小的孩子,又因為身體不好,溫嶼從小被寵著長大,要什麼有什麼,沒人能給他添堵,直到28歲那年遇見了方寒申。
每次提起溫家,溫嶼都是被忽略的那個,雖然比不上哥哥姐姐,但他不像那群不學無術的富二代整天花天酒地。大概是活到28歲還沒談過一次戀愛,遇到方寒申後,他的腦袋仿佛全部被戀愛占據,為了方寒申放棄了一切,包括自己的人格。
他親手將方寒申打造成國民級偶像,為他鋪平一切道路,最後卻得到了慘痛的代價。
他為了方寒申跟最好的朋友絕交,跟家裡人決裂,將所有資產送給方寒申。
方寒申成名後,兩人位置對換,他被方寒申關在了家裡,成了方寒申養著的寵物。
長久的孤寂讓他的性格逐漸扭曲,變得疑神疑鬼,也就在這時,他發現方寒申出軌了他的朋友遲律,多次調查後他才得知真相,當初與方寒申的相遇,全部都是遲律與方寒申的算計,他的男友和知心好友一開始就有目的地接近他,為了他的資源和金錢。
溫嶼衝動之下去找兩人算賬,已經失去朋友和家人的他孤立無援,狼狽地被趕了出來,在過馬路的時候被突然衝出來的卡車撞倒,身體被壓得粉碎。
他討好了五年的方寒申得知他的死訊大鬆了口氣,反而是與他撕破臉的哥哥姐姐親自來替他收的屍。
誰也沒想到,曾經遭無數人羨慕的溫家三少會落得死無全屍的下場。
溫嶼做的糊塗事早就傳遍了寧市,他早已成了眾人口中的笑柄,連死後都要遭人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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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嶼,溫嶼……”
一聲聲呼喚將溫嶼從劇烈的疼痛與煎熬中喚醒,璀璨明亮的頂燈刺入溫嶼的瞳孔,他不舒服地閉上了眼睛,耳邊方寒申的聲音還在持續不斷的響起。
“溫嶼,你沒事吧?”一隻手搭在了溫嶼的肩頭,溫嶼出於本能推開了那隻手,再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方寒申那張錯愕的臉。
溫嶼深深吸了一口新鮮空氣,諷刺他的刺耳聲音消失無蹤,肋骨被壓斷,肺部被擠壓的疼痛窒息感也停止了,他的額頭沁出了細密的薄汗,這副驚懼後怕的模樣嚇了方寒申一跳,怔了片刻,才問道:“你怎麼了?”
身上感覺不到疼痛,被車輪碾壓的疼痛卻化成精神折磨反複折磨著溫嶼,他沒有足夠的理智可以思考自己為什麼沒死,眼前的方寒申為什麼那麼稚氣,他的腹中被一團滾燙的火燒灼著,身體好燙。
方寒申冷得像冰的手再次碰上他,明明對方寒申恨之入骨,他卻貪戀上了方寒申的體溫,他直覺,方寒申能將他從詭異的高溫中解救出來。
“溫嶼,我扶你去房間休息吧,回房間後我給你叫家庭醫生。”方寒申一邊說著,一邊撐起溫嶼的身體,半拖半拽地抱著溫嶼往他說的房間走。
房間?家庭醫生?
他在做夢嗎?
方寒申的話將溫嶼敲醒,他睜著迷茫的雙眼環視周圍,這裡是他家酒店的走廊,走廊裡隻有他們兩個。
僅剩的理智告訴溫嶼,他被人下藥了,這種狀態的他跟方寒申回房間,會發生什麼不用想。
溫嶼艱難地推開方寒申,踉蹌著撞到了身後的牆壁,疼痛喚回了幾分清醒。
“滾。”溫嶼陡然爆發的戾氣震懾住了方寒申,被溫嶼冷厲的眼神掃視,他心虛地往後退了幾步。
溫嶼會變成這樣子是他跟遲律造成的,遲律讓人在溫嶼的酒裡下了藥,為的就是讓他跟溫嶼發生關係。
他第一次知道,喝醉後的溫嶼會變得這般可怕,想起遲律的叮囑,他努力將膽怯壓下,鼓起勇氣道:“溫嶼,我、我很擔心你……你一個人能行嗎?我扶你回房間吧?”
溫嶼掏了下空空的口袋,他的手機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