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
薑穗起身告辭,鄭太妃親自相送。
看著兒媳婦若有所思的凝重神色,鄭太妃再不好意思開口勸什麼,一直到薑穗的背影變成了一個小黑點,她才失魂落魄地回屋去。
章姨母還坐在原來的位置沒動。
鄭太妃縱是泥捏的菩薩,不覺也帶出了幾分火氣,蹙起秀氣的眉頭不悅道:“方才我本是要好好同她說的,你突然橫插一嘴做什麼?”
章姨母毫不畏懼,隻賠笑道:“我這不是等了許久,看時辰不早了,還當大姐早就同外甥媳婦說了。唉,也是怪我多嘴。但大姐也知道,咱們這樣上了年歲的,一年光景不比一年,近來我這身子是越來越不好了……又想著外甥媳婦那樣的高門貴女,自小受過精細的教育,想早點把這中饋之權交到她手裡。純粹是心急之下出了紕漏……”
這話一出,鄭太妃就顧不上同她生氣,臉上隻剩糾結之色了。
容慎剛受傷那會兒,家中是鄭太妃一人主管內外事務。
後頭收容的人越來越多,她便力不從心了,把一半管家權分給了章姨母,讓她去料理府裡二百餘口人的飲食起居。鄭太妃則負責外院那些人。
兒媳婦是有口皆碑的能乾人,若她早過門一些,哪怕隻是一年半載,家裡光景好些的時候,鄭太妃絕對二話不說地放權。
可現在……現在就不叫放權了,那叫把爛攤子甩給彆人!
不知道的還當她這婆婆肖想兒媳婦的嫁妝,去填補窟窿呢!
可若是不交,那兒媳婦這王妃豈不是就成了在章姨母手底下討生活?
實在是讓人難做。
馮媽媽素來注重規矩,一直沒在主家說話時插話,此時輕咳一聲道:“章夫人身子不爽利?府裡多得是大夫,也有禦醫出入。若都查不出原因,彆是水土不服,得回老家休養生息。”
章姨母怎麼可能回老家呢?且不提婆家那些叔伯兄弟,光說這幾年,若不是背靠鎮安王府,怕是自家那些個家產都要坐吃山空了。
於是她也不接口了,話鋒一轉,拉著鄭太妃的手,一副心疼模樣地道:“外甥媳婦再好,終歸是小輩,姐姐到底是她婆婆,更是伺候過先帝爺的,哪兒能這般鞍前馬後的?罷了罷了,我便拖著這副病體再為姐姐操勞一二,不然姐姐將來怕是……”
鄭太妃想反駁她,雖她和兒媳婦接觸很少,但她到底是在深宮中混跡多年的,雖不聰明,卻也不至於好賴不分。
就這樣的兒媳婦,滿京城的青年才俊任她挑選,遠的不說,宮中就有個適齡的三皇子。
偏她誰都不中意,主動提出來給自家兒子衝喜。
光是這份情意,就很難讓人不動容。
更彆說方才章姨母大辣辣地說出府裡的境況,一絲委婉轉圜都不曾有,換成彆家嬌滴滴的高門貴女,新婚第二日知道夫家內裡是這樣的光景,早該鬨翻天了。
薑穗不是,她固然震驚,場麵上卻沒
有給人難堪,隻說自己需要安靜地待會兒。
無奈鄭太妃嘴笨,章姨母的話又跟連珠炮似的,根本不給她接話茬的機會,說完便捂著臉嗚嗚咽咽哭起來,一時哭自己命苦,人到中年死了丈夫,一時又哭自己的外甥,說天妒英才雲雲。
鄭太妃心腸軟和,又聽她提起兒子昔日的風采,便也隻顧著相對垂淚。
一時間屋內哭聲交替,隻剩個臉色鐵青的馮媽媽。
一直哭了小半個時辰,章姨母才從靜心院離開,回到了東院。
沒錯,就是鄭太妃從前住著的那個最闊大的東院,現在歸章姨母一家起居。說起來就是他們一家子人最多,住在這裡正好,還能幫鄭太妃看顧一下名貴的家私,省的被不知輕重的下人糟蹋了。
她剛進院門口,就看到一個模樣標致的年輕女孩迎了上來。
女孩看著十四五歲,正是章姨母的親生女兒章曉慧。
母女倆甫一見麵,章曉慧便急急地道:“娘,姨母那邊如何?”
章姨母進了屋,不緊不慢地喝了口熱茶,才開口道:“還能如何?你姨母性情你不知道嗎?再扶不起的,若不是生了張好麵皮,當年進宮可絕對輪不到她。她對著那薑家女卑躬屈膝,就差把那薑家女當菩薩供奉在佛台上了……”
章曉慧無奈打斷道:“娘,女兒問的不是那些,而是……而是你見到她了嗎?”
章曉慧口中的“她”,自然是指現在的鎮南王妃薑穗了。
“我的兒,”章姨母收起得意之色,愛憐地摸了摸女兒的頭,“難道你還在想那件事?”
當年章家遭難,章姨母提出帶著兒女去投奔鎮安王府。
兒子還小,章姨母沒和他說,隻和女兒商量,生怕女兒不樂意,畢竟寄人籬下的生活是好是壞,誰也說不準。
但章曉慧二話不說就應承下來。
知女莫若母,從她那態度裡,章姨母就已經品出了一些味兒來。
其實也正常,那會兒的容慎是大雍上下皆愛戴的戰神,自家女兒又是容慎的表妹,自古表哥表妹親上加親,都是一段佳話。
隻是沒成想,母女倆上京後才知道容慎受了重傷,陷入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