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珍秀隨著程安國去給程老頭、程老太拜年。兩人異常冷淡, 程老頭劈頭就問:“誌遠能不能去鹵味店幫忙?”
程安國拍拍女兒的手臂,示意她先回家,程珍秀咬咬牙, 轉身走了。
身後是程老太刻薄的聲音, “珍秀跟她媽一個樣, 越來越不像話……”
出門的時候遇到二嬸, 二嬸熱情地拉著她, “哎呀, 珍秀,坐著說說話,喝杯糖水再走嘛!”
她緊緊拉著程珍秀的胳膊, 不讓她走,程珍秀掙脫不得, “二嬸, 我還有事。”
“大過年的能有什麼事!”童娟毫不在意地說, 順便在她的大衣上撚了一把, 軟、薄、滑,料子啊。
童娟硬按她坐下, 然後自己拉了一跳凳子坐在她身邊,做推心置腹的嬸娘模樣, “這一轉眼秀兒都是大姑娘了,二嬸嫁過來的那年,你還在你媽媽的肚子裡, 這日子過得可真快啊。”
程珍秀含糊地應了一聲。
童娟又笑道:“城裡的水土養人, 你看你這皮膚多白啊。秀兒,跟你二嬸說,在城裡有沒有交朋友?”
程珍秀麵紅耳赤, 低著頭,“沒、沒有。”
“咳,小姑娘家家的害羞,你偷偷跟二嬸說,二嬸不告訴彆人。”
“真沒有。”程珍秀再一次說。
童娟意味深長道:“沒有就沒有吧,隻是你的年紀也不小了,要是在城裡遇到合適的人就早些定下了來,不然拖來拖去,就拖成老姑娘啦!”
寶妮在一邊聽不下去了,大聲道:“媽媽,你在說什麼話呀。”
童娟瞪了女兒一樣,“我在跟你秀姐說話,男人不多,遇到了就趕緊抓住,彆被人搶了,你說是不是,珍秀?”
程珍秀搖搖頭,“二嬸,我還在讀書哪。”
她掙紮地起身,“我家裡還有事,二嬸,我回去了。”
說完就急匆匆地走了。
童娟看著她的背影,歎了一聲,“真是個傻子,還不趁著在城裡,趕緊找個本地對象才是正理。”
寶妮跺腳,“您就是太平洋的警察,管得寬,秀姐什麼時候結婚找對象關您什麼事啊。”
童娟給她一個爆栗,嗔道:“城裡有人辦事,我還不是為了你們。珍秀嫁得,以後你也能沾光。”
寶妮還不能明白這個高深的道理,但她記得奶奶常說的話,“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水,秀姐嫁人了就跟我們家更沒關係了!”
“你這傻孩子!”
“本來就是,奶奶就說我早晚要嫁人,是彆人家的人,有什麼東西都沒我的分。”
她還記得紅桃k的仇呢。
童娟歎了口氣,“你奶奶也沒把我當自家人。”
寶妮掰著指頭算起來,古靈精怪地說:“娘家是潑出去的水,婆家也當外人,媽,你到底算誰家的人?”
童娟愣了一秒鐘,怒道:“你還敢打趣你老娘了,我是誰家的人,我是你家的人!”
她,丈夫,還有一對兒女才是真正的一家人。
“去,你爺爺奶奶屋子裡看看你大伯答應了你哥哥的事情沒?”童娟吩咐女兒。
寶妮手心向上,童娟啪地一聲拍上去,“早上不是給你壓歲錢了嗎?”
寶妮一溜兒跑遠了,過了半刻鐘回來,咋舌,“爺爺在罵大伯父,罵得凶!奶奶說爸爸不孝順,隻聽大伯母的話,掙了大錢連養老錢都舍不得多給。”
那就是沒同意了,童娟心裡一沉,不免埋怨起大伯來,至親兄弟,誌遠又是下一代唯一的男丁,他這大伯父就該拿唯一的侄子當親兒子看待才對,要是自家的親兒子,安排去鹵味店收銀管賬,這也沒什麼啊。
“他們還說什麼了?”
“像是大伯父說鄉鎮小學教師食堂在招人,可以幫哥哥安排,奶奶就不願意,爺爺也不想哥哥去做廚子。”
童娟眉毛豎起來,“廚子,虧你大伯也想得出來,當廚子能有什麼出息!”
這一年來家裡沒少為程誌遠的前途操心,寶妮快煩死了,“哥哥眼高手低,不肯下地,不肯跟著爸爸做木匠,舅舅讓他學開拖拉機,他也不肯,他到底要鬨哪樣啊。”
童娟忍不住為兒子說幾句話,“你哥哥還是個孩子,慢慢來,寶妮是妹妹,應該尊敬你哥哥。”
寶妮反問:“他有哪點值得我尊敬?”
童娟頭疼,教導女兒,“你們是親兄妹,要互相扶持,你哥讀書是沒希望了,爸媽供你讀,爭取讀出去找個工作,以後多照顧你哥。”
寶妮本能地想反駁,話到嘴邊,忍住了。
在程家,兄妹天差地彆的環境,讓她異常早熟,想了很多很多。爸媽供她讀書,她讀出去後照顧哥哥,那她不肯照顧哥哥,爸媽是不是就不讓她讀書了呢?
她明年就讀初一了,村子裡很多女孩讀完小學,家裡就不然讀了,但,寶妮想繼續讀下去。
寶妮心裡有個可怕的想法,哥哥讀書不行,爸媽才把讀書的希望放在她身上;若是哥哥讀書很的話,家裡再供兩個孩子讀書就吃力,那麼極有可能輟學的就是自己。
就像大姑家的表姐孫佩一樣。
“哎,怎麼不說話了?程寶妮,那可是你的親哥!”
寶妮露出一個笑,“知道知道,那是我親哥,您也是我親媽,我會讀書,爭取給家裡增光添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