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堯知道嗎?安辰不知道。
通訊另一端的景與嵐說道:“所以,安辰閣下和宴堯閣下分了嗎?”
安辰不說話。
景與嵐道:“安辰閣下,建議您照照鏡子。”
安辰垂下頭,淚水不受控製,他也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
景與嵐道:“我希望安辰閣下照照鏡子看清現在的自己,哭紅的雙眼,憔悴的臉色,痛苦、絕望,這是安辰閣下喜歡宴堯閣下的代價,放棄不好嗎?”
安辰還是不說話。
景與嵐道:“看您的樣子我大概能猜出來,您和宴堯閣下還沒有分是嗎?我大概能猜出來,借口是池小姐?為了不讓池小姐再次自殺,所以有了那條虛假的澄清?”
安辰:“……”
景與嵐道:“安辰閣下,可以抬頭看著我嗎?”
安辰不肯抬頭,他現在已經很狼狽了,他不想讓景與嵐看到更加狼狽的自己。
景與嵐威脅的話語隨口就來:“您不抬頭看我,我就請父皇賜婚。”
安辰默默抬頭,與景與嵐對視,雙眼通紅,淚水不受控製,看起來可憐極了。
景與嵐說道:“現在的安辰閣下脆弱、易碎,像是瓷器。”
安辰不說話。
景與嵐道:“在我看來,原本的安辰閣下堅強、勇敢、強大,但是在您和宴堯閣下在一起後,您正在改變。”
景與嵐的聲音很溫和,他在用最溫柔的語氣敘說著最為殘酷的現實。
景與嵐:“這一段時間我不在您的身邊,所以我不知道您是什麼時候確認了與宴堯閣下的交往關係,但是我知道的是您很痛苦,安辰閣下,持續下去您認為您會不會是半空中正在墜落的玻璃?”遲早會粉身碎骨。
安辰用手擦了擦眼淚,他想擦掉所有的眼淚,卻做不到。
安辰想回應景與嵐,他們的課程有訓練語言回應課程。
當對方說了什麼時不能發出相同的問題,但是可以質疑對方。
安辰很想對景與嵐說,他是人,人為什麼會碎裂?
人怎麼可以比喻成玻璃?但是他張開嘴,就是一聲壓低了的嗚咽,他現在不能說話,他現在的情緒也不適合說話。
景與嵐說道:“安辰閣下,您知道什麼是喜歡嗎?”
安辰雙眼鼻子哭得紅彤彤,不說話。
景與嵐道:“所謂的喜歡就是不讓對方為難,不讓對方為自己哭泣。”
景與嵐:“安辰閣下,您做到了您對宴堯閣下的喜歡,一切以宴堯閣下為中心,不讓他為您而為難,遷就宴堯閣下和池小姐不清不楚的關係,但是……”
安辰垂下眼睫。
景與嵐說道:“安辰閣下,抬頭,看著我。”
安辰被迫抬起頭,與景與嵐雙瞳對視。
景與嵐說道:“但是宴堯閣下沒有做到,宴堯閣下讓您為難了,他讓您哭泣了。”
安辰:“……”
景與嵐:“安辰閣下,如果是我的話,我不會讓安辰閣下為我流下一滴淚水的。”
安辰:“……”
景與嵐:“安辰閣下,這就是現實,和宴堯閣下在一起您會越來越痛苦。”
景與嵐說,所以,放棄吧。
放棄吧。
放棄吧。
林歡的話,景與嵐的話一聲聲在安辰腦海中環繞。
沒有什麼是比失去自我還要可怕的事情,和宴堯在一起你將會徹底失去自我。
放棄吧。
對你又或者對宴堯都是最好的。
池朵朵隻是一根刺,就算沒有池朵朵你和宴堯之間還會出現彆的問題,其中最大的問題是……
宴堯不愛你。
安辰哭了一整夜。
從夜幕低垂到翌日清晨,景與嵐一直沒有關掉通訊,隔著遙遠的距離他一直陪伴在安辰身邊。
而這一個晚上,安辰其實在等。
安辰希望宴堯能找過來。
安辰對自己說如果宴堯找過來的話,他或許還可以試一試,他想他或許會告訴宴堯他是Omega,他們之間的契合度很高。
但是安辰足夠了解宴堯,所以他知道宴堯不可能會找過來。
他和宴堯交往的關係才被澄清,為了保持兩人清白的關係宴堯不可能找過來。
安辰雙手捂臉,再也沒有忍住,發出了哭泣的聲音。
這次景與嵐沒有再說紮心的話。
安辰所不知道的是,通過視頻投影景與嵐看著他的目光非常專注,他的眼角微紅,不過沒過多久他又迅速控製好了情緒。
沒有平白無故的喜歡。
皇帝陛下將景與嵐保護的很好,為避免出現意外,景與嵐年幼時幾乎沒有玩伴。
景與嵐五歲覺醒空間異能,他第一次覺醒異能就偷偷使用異能逃出宮殿。
他身穿華麗的服飾,身邊沒有任何大人保護,走到一個封閉巷角,有人捂住了他的口鼻。
那時一直被當成溫室花朵保護的景與嵐大腦一片空白,他甚至沒有想到要使用異能逃跑。
也就是在他最茫然無助的時候,僅僅比他大兩歲的安辰出現在了他的麵前。
在那一年之前,彆人詢問景與嵐,你最喜歡什麼?
景與嵐會說,他喜歡劍,他喜歡所有鋒銳的武器,在認識安辰的那一年再有人詢問他喜歡什麼,他會說,他喜歡雪。
外觀漂亮,澄澈無暇,冬日紛飛的雪,透明無雜質的碎冰,以及……
似雪一樣的人。
將他從黑暗絕望中救下,給予他新生的那個人。
當時的安辰實力隻能算一般,與擁有異能的成年人無法相提並論。
但是那時的安辰對異能的掌控力卻非常好,層層障礙層出不窮。
那一天在逃亡的路線上,安辰抓住他冰冷的小手,詢問他:“害怕嗎?”
景與嵐點頭。
安辰對他說:“那你就一直看著哥哥,那就不怕了。”
景與嵐疑惑詢問:“為什麼看著哥哥就不怕了?”
安辰:“因為哥哥會保護你啊。”
景與嵐握緊了安辰的手。
安辰對他說:“玩過滑梯嗎?”
景與嵐搖頭。
安辰臉上有著一抹意外,他道:“那哥哥帶你玩滑梯。”
景與嵐點頭。
冰層凝聚而出,他牽著景與嵐的手在高高的冰梯滑行,兩人的速度很快。
那時安辰能夠凝聚出的冰層很脆弱,承載兩人重量的冰梯寸寸碎裂。
景與嵐感到害怕,但是當他看到安辰認真的表情,以及他緊緊握住他的手時他就不害怕了。
哥哥說了,他會保護好他。
那一天發生的一切直到十多年後的現在仍舊記憶鮮明。
兩人從偏僻的巷角逃入人群中後,追蹤的人沒再出現。
安辰詢問景與嵐,他家在哪裡,他會送他回到家。
那時景與嵐說了謊,他有意識地說了謊。
在景與嵐的記憶中所有人見了他都恭敬疏離,那時的他想如果漂亮哥哥知道他的身份,肯定會和其他人一樣疏遠他吧?
景與嵐對安辰說,他不記得了。
當時安辰握住景與嵐的手,他給他買了糖果,滋味甜甜的,比不了宮廷點心,卻是年長者哄年幼的孩子們的最佳手段。
安辰將他送到了主城治安所,之後揮手與他道彆。
那一年的景與嵐羞澀靦腆,直到最後他始終沒能詢問安辰的名字,然而安辰的容貌始終刻印在他的腦海中。
黑色短發,黑白分明的大眼,那是他永遠都不會,也不可能忘掉的人。
天亮後敲門聲響起。
安辰哭腫了雙眼,但是也穩定住了崩潰的情緒。
安辰對通訊視頻另一端的景與嵐說道:“太子殿下,感謝您一夜的陪伴,不過有人找過來了,我要關掉通訊了。”
景與嵐點頭,他道:“安辰閣下需要好好休息。”
臨在安辰在關掉通訊之前,他聽到景與嵐說的最後一句話——
如果是我的話,絕不會讓安辰閣下為我流淚。
安辰關掉了通訊。
安辰走到門的方向,詢問:“是誰?”他的聲音不正常的沙啞。
門外的聲音傳來:“安辰,是我,林歡。”
安辰道:“抱歉,林歡,我現在不方便見你。”
林歡道:“我知道,你昨晚沒吃飯。”
安辰沉默。
林歡道:“我給你帶了營養劑,桃子味的,我知道你隻能接受桃子味的營養劑,你就把門開一道縫拿下營養劑好嗎?”
安辰應了一聲好。
隔著一道門縫,安辰接過了林歡遞過來的營養劑,然後又把門關上了。
一扇門外,林歡一直盯著門看。
林歡想對安辰說,你看,宴堯昨夜都沒注意到你沒有進食。
又或者說宴堯注意到了,但是為了與你保持安全的距離,他特意讓自己不在意。
猶豫了許久,林歡始終沒有將話說出來。
昨日親自澄清自己和宴堯關係的安辰現在應該比任何人都痛苦,林歡不想再紮刀了,哪怕這種殘忍的言語或許能夠讓安辰更早地清醒,但是……
過程中的痛,林歡不想讓安辰更加痛苦。
門另一端的安辰擦了擦眼淚,坐在沙發上發呆。
安辰打開了虛擬光腦,宴堯沒來找他,沒有給他打過通訊,也沒有給他發私信。
安辰沒有收到宴堯發來的私信,但是他收到了許多其他人發來的私信。
安越、王子琪、珍由淺……
還有許許多多安辰或熟,又不熟的人。
他們問他,你還好嗎?
直到這一刻,安辰才明白,其實知道他喜歡宴堯的人並不少。
很多人都明白。
繁瑟學院在綠森生命星的試煉結束。
目前繁瑟學院學生在等在危險區的最後兩支隊伍回歸,順利的話再等五天學生們便可離開綠森生命星。
學院統計速度非常快,往年繁瑟學院三年級的首席生一直都是宴堯,而下一年的首席生將是安辰。
安辰想他下一年將退學,但是在退學之前他為自己在繁瑟學院的十多年學生生涯中劃下了最後的一筆。
在最後五天等待的時間,宴堯等一些實力達到四級的戰鬥師被軍隊帶領著進入危險區試煉。
安辰也想去,不過被拒絕了。
表麵上的理由是他是治愈係戰鬥師,實際上的理由是他對蟲族的仇恨偏離了正常數值,他麵對蟲族時會失去理智,他會做出錯誤的判斷力。
他會自己作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