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淅淅瀝瀝的下起了雨,晏紹休假在家看書,喻斂去樓下買東西了。
雨點飄在窗上,結成水滴往下流淌,如同蒙了一層霧,伴隨著雨聲,空氣濕潤,溫度不高不低,是個很適合睡覺的日子。
晏紹有些困倦的甩了甩腦袋,拿筆帽戳著額頭,眼皮總忍不住往下耷拉。
昨天夜裡他沒睡好,至於為什麼沒睡好,原因就比較多了。
可能是因為喻斂昨晚莫名的舉動,也許是因為喻斂的反常,又或許是他反射弧過長,到現在又睡不習慣了……
總之怎麼睡都不太對勁,耳畔能聽到另一個人的呼吸,寂靜的氛圍中他數著自己心跳的節拍,結果越數大腦越清醒,他——失眠了。
喻斂心情今天似乎又轉好了,渾身都帶著一股輕鬆愉快的勁。
多變的男人。
晏紹正一下一下磕著腦袋,他放在桌角的手機震動了起來,晏紹打了個哈欠,眼角滲出了淚水,他伸手拿過桌上的手機,翻轉過來。
手機來了個電話,備注——家裡。
晏紹怔了怔。
他接了電話,沒有開口,電話那頭亦是沉默。
“有事嗎?”晏紹打破安靜。
“哥……哥哥。”那頭傳來一陣細微怯弱的顫音,帶著孩童獨有的軟糯。
“晏遙?”晏紹肩膀微微放鬆,語氣不自覺的就放緩了,“怎麼了?”
“哥哥什麼時候回來……”晏紹聲音越來越小,“想哥哥。”
晏紹的人生中,幾乎沒有人對他說過想他,乍然聽到這話,他著實一愣,晏遙軟軟的語氣中帶著一絲微不可查的期待,晏紹竟沒有立馬說出不會回去的話。
他猶豫了一下,說:“爸……在家嗎?”
父親這個詞彙在他嘴裡很陌生,從他有記憶以來,就沒有叫過,他對“爸爸”這樣的字眼也沒多少感情,也並無憧憬向往。
“爸爸睡覺了。”晏遙在那邊小聲道,“哥哥偷偷回來,爸爸不知道。”
……
居民樓五樓,晏遙在客廳踩著小板凳,點著腳尖把電話放回桌上,他手扶著桌子,小心翼翼的從上麵跳下來,轉過身卻看到婦女端著碗站在他身後。
晏遙往後退了一步,貼在桌腳
,小聲叫道:“媽、媽媽。”
“遙遙。”婦人走到晏遙麵前,蹲下身,輕聲問,“遙遙在給哥哥打電話嗎?”
晏遙低著頭,不說話,不搖頭否認也不點頭承認。
“遙遙告訴媽媽好嗎?”婦人摸了摸晏遙的腦袋。
晏遙抬頭覷了媽媽一眼,抿著小嘴巴不說話,哥哥說了,這是他和哥哥的秘密。
見他實在不願意說,婦人輕歎一聲,拿著碗去廚房洗碗。
晏遙往廚房方向看了一眼,拿著小板凳“噔噔噔”的跑到門口,把小板凳放在門後,然後又跑到平時玩積木的地方,撅著屁股抱了一堆積木到門口,裝作很自然的樣子玩積木。
晏紹在超市買了兩包奶糖,他提著傘到晏家家門口,晏紹把傘放在門口,屈指敲了敲門。
門內很快傳來開鎖的聲音,晏遙的小腦袋從門後探出來。
他看到晏紹,雙眸亮了亮,又不敢上前,晏紹沒打算久待,他把奶糖遞給晏遙,晏遙看了看他,似在確認,遲緩的伸手接過奶糖。
“晏遙。”晏紹蹲下身,和他平視。
晏遙眨了眨眼。
晏遙的眼中神采和晏紹在他媽媽那裡見到的晏遙是不一樣的,他們是兩個人,晏紹淡笑著摸了摸他的頭,“想哥哥了,就打電話。”
“嗯。”晏遙訥訥點頭。
“那……”晏紹剛想說走。
開了一條縫隙的門被人從裡麵拉開,婦人出現在門口,她看到晏紹,表情一怔,而後上前一步,“你回來了。”
晏紹起身,嘴角的笑意已經淡去,他點頭道:“我來看看晏遙,就走了。”
“小紹!”婦人抓住他的手臂,“彆走了,回來吧,你爸爸氣已經消了,隻要你好好認錯,就不會有事的。”
晏紹看了婦人好一陣,知曉她說的這番話,是打心底這麼認為的,他其實是不太能明白她的心的。
晏紹掙脫了婦人的手,低頭對晏遙道:“先進去,好嗎?”
晏遙抬著腦袋,答應了晏紹,跑到客廳玩積木去了。
晏紹對著婦人搖頭道:“我不會道歉認錯的。”
“都瘦了。”婦人伸手想摸摸晏紹的臉,晏紹條件反射的躲開了。
婦人手一頓,“小紹,你是不是還在生媽媽的氣?”
晏紹重
複道:“我不會道歉認錯——我不會回來。”
婦人麵帶受傷之色:“你爸他被人打骨折了,他不會動手打你的,你彆害怕,彆跟你爸倔了。”
“因為骨折了,所以沒辦法動手嗎。”晏紹聲音很輕。
“您……想過離開嗎?如果您帶著晏遙離開這裡,搬去另一個城市,他想找到您,不會那麼容易,關於我……您可以不用管我。”
這話落在婦人耳裡卻仿佛有千斤重,“你怪我,你在怪我?”
晏紹搖頭:“不是。”
“媽媽這麼做,都是為了你們,我不想讓你們有一個不美滿的家庭,你爸他……他以前不是這樣的。”婦人眼中含淚。
“不離婚不一定是美滿的。”晏紹淡聲道,“您覺得,在一個家暴環境中長大的孩子會是什麼樣的?”
他看向房內晏遙的背影,“他會對我動手,說不定也會對晏遙動手,把希望寄托在彆人的改變上,是沒有用的,變了就是變了。”
婦人哽咽:“小紹,你是不是在怪我?”
晏紹歎了一口氣,“我不知道。”
他不是從前的晏紹,無法代替他回答這個問題。
“與其說這些,不如多為晏遙做打算。”
他也沒指望一兩句話就改變婦人的想法,“好好照顧晏遙吧,和同齡人比起來,他很讓人心疼。”
晏紹彎腰拿起地上的傘,轉身離這道門越來越遠。
*
“喵喵。”喻斂蹲在路邊,朝房屋與房屋中間的縫隙看。
雨水打在他身上,他出來時沒有帶傘。
在裡麵的泥水中,躺著一隻孱弱的幼貓,隻有喻斂兩個拳頭大。
喻斂伸手去夠。
外頭雨大了起來,雨水砸在水坑中蕩起漣漪,晏紹撐開傘往外走,他還未走出多遠,就有一人從他身旁竄過去,少年肩寬,黑發被雨水打濕,他拿手擋雨,埋頭往前衝,沒有看到晏紹。
晏紹抬了抬傘柄,叫住他。
“喻斂!”
前麵的人緊急刹車,轉回了頭,隻見他懷中還抱著自己的外套。
晏紹走過去,把傘放到他頭頂。
“你怎麼下來了?”喻斂把傘往他那推了推,“我沒事,反正也淋濕了。”
“你衣服——”晏紹目光落在他懷裡的外套上。
喻斂:
“哦,先上去吧,等上去了再說。”
晏紹點了點頭。
兩人上了樓,喻斂渾身都濕了,他動作輕柔的把外套放在地上,仿佛在對待易碎品,待他打開衣服,裡麵的貓也露了出來。
它一身橘色的貓毛被打濕,顯得可憐兮兮的。
“這哪來的?”晏紹問。
喻斂:“撿的。”
晏紹蹲下,看著一動不動的貓:“它好像快不行了。”
喻斂:“……”
“要先把毛吹乾吧。”晏紹又說。
“嗯,先拿毛巾來擦一擦。”喻斂看向晏紹,意思不言而喻。
晏紹起身去拿毛巾。
喻斂看也沒看的接過,兩人指間短暫的相觸,晏紹食指蜷縮了一下,看著喻斂拿著毛巾擦貓。
待他擦了兩下,才發覺:“這不是你擦頭發的嗎?”
晏紹:“嗯,洗洗就好了。”
待喻斂手法輕柔的把貓擦的半乾,晏紹道:“你先去洗澡吧,彆感冒了,我來吹。”
他話音剛落,喻斂就偏頭打了個噴嚏。
喻斂揉了揉鼻子:“沒事,我身體一向很好,不會生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