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薄衍的嗓音像是忽然被什麼哽住了, 隻從喉嚨裡發出了一個模糊的音節,黑沉沉的眼眸裡翻湧著痛苦的神色。
我不是想走就走,也不是若無其事地回來。
“薄老師!車來了!”節目組工作人員猛地一把推開門,氣喘籲籲地闖了進來,“車來了車來了!我們馬上送您去醫院!”
薑意收回和男人對峙的目光,安靜地垂下眼睫,冷冷淡淡開口道:“麻煩各位老師了,我在這裡也幫不上忙, 就先回去繼續彩排了。”
“啊?”工作人員愣了愣,連聲應道:“行行行,你先回去彩排吧, 薄老師就交給我們了。”
這次薄衍沒再開口挽留,隻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在工作人員的攙扶下離開了醫療室。
路過他麵前時, 染血的右臂還在滴滴答答地流著血, 薑意隻瞥了一眼, 頓覺一陣頭暈目眩, 腿一軟差點沒站穩。
他頭一次發現暈血不僅暈自己的, 竟然還暈彆人的血。
好在薄衍已經轉過身背對著他, 並沒有發現他的異樣。
薑意在醫療室裡緩了緩,然後回到了演播大廳。
其他小組的練習生們吃過晚飯回來了,彩排現場本來很熱鬨, 薑意一出現, 霎時安靜了幾秒。
不過很快又恢複了先前的吵吵嚷嚷。
“小意!你回來了!”姚寧寧一溜煙跑過去, “怎麼樣怎麼樣?薄老師他怎麼樣了?”
薑意一臉平靜:“就那樣吧,工作人員把他送到醫院去了。”
“啊?什麼叫就那樣啊,薄老師看起來流了那麼多血哎!”姚寧寧有些詫異,仿佛不太能理解他為什麼這麼冷漠。
“放心,沒有生命危險。”薑意朝《Baby》A組的隊伍方向走過去,語氣毫無波動:“如果你實在不放心,待會兒彩排結束後,你可以自己去看看。”
姚寧寧一頭霧水,“不是……這這這怎麼又成了我的事了?薄老師不是為了救……”
說著說著又覺得不太對勁兒,尾音悄悄消失在了空氣裡。
這時,尤程西也從自己的小組隊伍中走了出來,一臉擔憂地問道:“小意,剛才什麼情況?聽說薄衍為了救你受傷了?”
“我不小心從舞台上摔了下來,他剛好就在旁邊。”薑意言簡意賅地解釋道,神情略微有些不耐煩,“現在什麼情況我也不知道,誰關心誰自己去醫院看,可以嗎?”
剛準備插話的鄭宇軒牢牢閉上了嘴巴。
隊長此刻心情很差,絕對不要觸他的黴頭。
頂著眾人異樣的目光,薑意回到座位上,眼神看似落在舞台,實則定在虛空中的一點。
彆人心裡大概正在罵他冷血無情吧,包括那個人。
但罵就罵吧,冷血無情總比脆弱得像紙糊的一樣好。
時間有限,十個小組又依次彩排了兩遍,很快就到了晚上九點多。
薑意對他們小組的舞台還是有一點不滿意,但考慮到小組成員和工作人員都很疲憊了,也隻能放棄繼續彩排下去的念頭。
演播大廳裡的人陸陸續續地散去,薑意盤腿坐在舞台前端,複盤最後一次彩排。
思考結束,他的目光不自覺落到了導師席,一時有些出神。
“彆坐在這裡,危險。”祁燃不知怎麼半道上又折了回來。
“這個舞台其實沒那麼高。”薑意低頭看了看身下,“就算真的摔下去,也不會有什麼事。”
祁燃下意識張開雙臂,做出要接住他的姿勢,“彆說傻話了,你的腰經得起摔嗎?”
薑意怔了怔,隨即又抬眼看向他,“你說你是我的粉絲?”
“是。”祁燃應得乾脆利落,“死忠粉。如果不是因為你,我也不會走進這個圈子。”
“三年前嗎?”薑意回憶了一下,“沒記錯的話,三年前Hots麵臨解散危機,我也不怎麼出來活動了,你怎麼會在那個時候喜歡上我?”
祁燃試圖組織語言,但就像一個普通的麵對偶像的小粉絲那樣,結結巴巴地回道:“我……我一時也很難說清楚,但、但是你給我帶來了很多力量,你是我學習的榜樣!”
“這樣嗎?”薑意的神情倏然溫柔下來,甚至向對方伸出了一隻手,“很高興那時候的我能給你帶來力量,儘管當時我自己都深陷泥潭不可自拔。”
祁燃有些受寵若驚,不自覺地蹭了蹭手,傾身過去握了握小偶像的手。
一觸即分,甚至快到還沒來得及感受那隻微涼柔軟的手,他就滿臉通紅地往後退了一步。
薑意懵懵地放下了手。
“那些都過去了,薑意。”祁燃勉強壓下內心的羞澀,認真地盯著舞台上小小一團的偶像,“打不倒你的,終將使你變得更強大。今天在這個舞台上,沒有人比你更耀眼。”
“原來是這樣嗎?”薑意彎了彎唇角,這次是發自內心地笑了,“謝謝你,祁燃。我也祝你,能早日實現你的夢想。”
不用任何外力支撐,他輕輕鬆鬆地站起身,像一隻蝴蝶飄然落至舞台下,“早點回去休息吧,期待你的第一次公演舞台。”
“好!我會加油的!”祁燃在他身後大聲喊道,“我不會給薑絲們丟臉的!”
薑意頭也不回地衝他揮了揮手。
*
晚上十一點,白天喧鬨的醫院也安靜下來,關航一隻手捏著手機,一隻手拎著餐盒,腳步匆匆地穿過空無一人的長廊。
推開病房的門,打眼就瞧見靠坐在床頭的自家老板,臉色蒼白,右臂被繃帶纏得嚴嚴實實,在胸前打了個石膏固定。
“我的天呐!要命了!”他倒吸一口涼氣,把手裡的東西放到桌子上,情緒激動地撲到病床上,“老板!你的胳膊到底怎麼樣了!”
“喊什麼?離腸子遠著呢,死不了。”薄衍冷漠地暼了他一眼,“給我辦出院手續,我要回節目組宿舍。”
關航一臉不可置信,“你、你你你都這樣了你還要回那個破宿舍?那個破宿舍裡是有什麼寶貝嗎?”
“當然有了。”薄衍的嘴角忽然自顧自地上揚,“有我的小貓,無價之寶。”
關航:……
他打了個惡寒,直起身子,“聽節目組的人說,你就是為了救薑意受的傷。所以他人呢?不在這嗎?”
薄衍臉上的笑意稍稍斂了斂,沒搭理他。
“你看,人家根本就不領你的情,老板你這又是何必呢?”關航歎了一口氣,轉身打開帶過來的晚餐。
薄衍往後靠了靠,“我難道是為了讓他領我的情嗎?”
“就算你想讓他領,他也不領啊……”關航小聲地吐槽了一句,“老板你知道的吧?在所有人眼裡,五年前都是你背信棄義,置組合和隊友於不顧。外人都這麼想,又何況是當事人?”
“我知道,你不必一次又一次刻意提醒我。”薄衍的嗓音明顯低了下去。
關航無奈地轉身,“我不是刻意提醒你,而是……老板你就沒想過,要把當年的事實真相都說出來嗎?”
“你不說,永遠沒有人知道當時你經曆了什麼,也沒有人明白你為了保護薑意,為了保護你們組合到底放棄了什麼,他們隻會——”
“關航。”薄衍眉心微蹙,開口打斷了他的話,“第一,我做出的選擇我自己承擔,時過境遷沒必要拿這個來博取同情或者彆的什麼。第二,當年那件事的幕後主使我還沒揪出來,我不能拿他冒一點點的險。”
“……行。”關航朝天翻了個白眼,“您是老板,您怎麼說都是對的!那您就忍著吧,看看您的心肝寶貝能不能被您打動吧。”
薄衍反手一個枕頭扔過去,“關航,你他媽少給我陰陽怪氣的。”
“是我陰陽怪氣嗎?兩年前的那一次你不記得了嗎?我去找薑意時他怎麼說的來著?哦——他人死了嗎?沒死的話不要找我,死了我也不會去吊唁。”
小貓兒的冷酷無情被學得十成十像,薄衍的膝蓋處再次傳來針紮似的疼痛,連帶著心臟都湧起了一陣鈍痛。
“夠了……”他閉了閉眼睛,“關航,你不了解他,是我傷他太深。”
“您了解,您了解您怎麼不敢跟他說五年前的真相?憑什麼他什麼都不知道就——”
手機鈴聲響起,話音戛然而止。
門口的薑意動了動僵住的手指,微微用力推開虛掩的病房門,“五年前什麼真相?”
“幺兒?”薄衍被突然出現的人嚇了一跳,深邃的眼眸中閃過一絲慌亂,“你什麼時候來的?”
薑意冷冷地盯著他,“五年前什麼真相?”
“沒什麼,你聽錯了。”薄衍將嗓音壓得極低,試圖轉移話題:“你來看我嗎?”
薑意依舊盯著他,琥珀色的眼瞳清澈明亮,眼神卻尖銳冷漠直指人心。
就在薄衍快要扛不住的那一秒,他挪開了視線,“看來你沒什麼事,我先回去了。”
“嗯……”還沒等他轉身,病床上的薄衍忽然悶哼了一聲,“流了那麼多血,怎麼可能一點事都沒有呢?”
關航:???您剛才可不是這麼說的?
薑意蹙了蹙眉,“醫生怎麼說?”
“醫生說的名詞很專業,我也聽不懂,就是如果不好好養傷,可能這條胳膊就廢了吧……”
關航大驚失色:“老板!你剛才可不是這麼說的!你剛才說離腸子遠著呢啥事沒有!”
薄衍:……
他一記眼刀飛過去,關航這才後知後覺地捂住了嘴巴。
“我是怕你擔心,才故意說得不嚴重。”薄衍的語氣愈發虛弱,“算了,真廢了就廢了,反正我也不靠胳膊吃飯。”
“難道薄老師吃飯都是全自動?”薑意忍不住嘲諷了一句,“醫藥費我會出,這個人情我也會還。”
“醫藥費不用你出,人情也不用你還。”薄衍一瞬不瞬地凝視著他,“我準備回宿舍了,如果你能陪我一晚就好了,今晚行動肯定不會太方便。”
男人失血過多,整個人都呈現出一種病態的蒼白,攻擊性也減輕了大半,含情脈脈地望著他時,竟然隱隱生出一種可憐巴巴的感覺。
就像是……像是一隻生了病還使勁衝你搖尾巴的大型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