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管家被薛嘉禾病起來幾乎要撒手人寰的模樣嚇了一跳,過後問了蕭禦醫才知道,她每年這時候都要犯次病,剛到皇宮那一年也是,總要在生死關上走一遭才能回來。
也不知道這一次她又病了,還是不是和去年一樣來勢洶洶?
薛嘉禾還不知道容決在暗中做了什麼,她知道自己每年這個時候便要生病,早就習以為常,照著蕭禦醫開的方子一一喝藥,雖沒見著好轉起來,但多少也沒惡化,隻是熱度持續了三日,整個人燒得昏昏沉沉,身體裡五臟六腑好似都給燒得內傷了。
蕭禦醫也不再按照平日那樣半個月來一趟攝政王府,而是每日都早早提著藥箱跑來,生怕薛嘉禾一不小心又將她自己半條小命給燒掉了。
容決自小是從賤民窟裡爬出來的,之後又常年待在軍中,見過形形色色的人和死亡,但就是真的沒見過薛嘉禾這樣好吃好喝精細養著還能這般體弱多病的人,有些匪夷所思。
可薛嘉禾又確實不是裝病,而是就跟個雪娃娃似的,太陽都不用碰她她就自個兒倒了。
薛嘉禾燒了三天沒起得了身後,管家在容決麵前念叨了好幾句,容決終於抽空又去了西棠院看望。
薛嘉禾還是那副平平淡淡的樣子,見容決來了便搪塞他,“攝政王殿下有心了,我的病是小事,喝藥熬過這一陣就行了。”
在旁的蕭禦醫聞言立刻耿直道,“殿下不可再說這樣的話,這幾日您理應臥床靜養,不該置氣也不該思慮過重,否則隻怕三兩個月也換不過來。”
容決知道蕭禦醫是先帝最信任的禦醫,這話定然不會有假,甚至還可能是刻意說給他聽的。
但薛嘉禾病了又和他有什麼關係?
年輕的攝政王麵無表情地道,“長公主安心靜養,需要什麼讓管家去置辦。”
“陛下得知殿下又病了,讓微臣從宮中取了不少珍貴藥材出來,這倒是不缺的。”蕭禦醫繼續耿直。
容決睨了蕭禦醫一眼,對他的指桑罵槐視而不見。
既然是先帝的人,自然是跟他過不去的。
“我的事就不要驚動陛下了。”薛嘉禾聞言抬眸道,“今年已經比往年緩和不少,我倒覺得輕鬆些。”
她說得輕描淡寫,容決銳利的視線卻能看見她後背的頭發被汗水打濕黏在肩膀背脊上。
人高熱久了是要燒成傻子的,這誰都知道。軍中更是有許多傷者因為發燒最後稀裡糊塗地就丟了性命,容決見得已經許多了。
通常來說,人越是發燒出汗,體內卻會越覺得冷,穿得再多也不頂用。
容決又將目光移向了薛嘉禾袖口露出的一小截手臂,看見了那上麵細小的雞皮疙瘩——薛嘉禾顯然此刻也是覺得冷的。
大約是容決盯著看得太久,薛嘉禾又下意識地將披散在肩頭的長發拂了拂,確認自己後頸沒好透的傷口沒有露出來叫他看到。
容決擰眉上前幾步,從蕭禦醫身旁擦身而過,伸手往薛嘉禾燙得驚人的臉頰上貼了一下,而後又滑落到她的頸側,果然那裡和臉上不同,冰冷又潮濕,是還沒拭去的冷汗。
薛嘉禾身上蓋著薄被,整個人卻好似剛從冷水裡撈出來似的。
容決凝視著因為他的動作而打了個激靈向旁偏開身體的薛嘉禾,這時候竟有些惱怒又有些佩服起來了。
不是誰都能忍受身體上這般痛苦的。
薛嘉禾卻是想起了那日晚上容決帶著繭的手掌在她全身四處遊走時的觸感,結結實實地一個寒顫,避開容決的手後才鎮定道,“攝政王殿下還想看看我是不是裝病?”
容決收回了手,他轉頭不悅地對綠盈道,“你家主子冷得發抖,當下人的你不知道該做什麼?”
“我不說,綠盈怎麼知道?”薛嘉禾立刻打斷容決的冷斥,“綠盈,你送蕭大人出去,再打盆熱水來。”
綠盈應聲,蕭禦醫又絮絮叨叨叮囑了許多,才跟著綠盈一道離開。
隻剩容決和薛嘉禾兩人的內屋無比尷尬清冷。
最後還是立在床前的容決先開了口,“生病便好好養病,你死了於陛下無異,你應該心裡很清楚。”
薛嘉禾輕歎了一口氣。她知道容決不喜歡先帝指的這樁婚事,卻想不明白這人為什麼還要做個表麵功夫來探她的病——反正,大慶上下都知道他不喜歡綏靖長公主,他又想要騙誰?
“即便要死,也不會死在你的府中,你放心。”薛嘉禾道。
雖然是容決自己先提的“死”字,但聽見薛嘉禾的話後他還是皺起了眉,“你想回長公主府養病?”
“不,”薛嘉禾搖頭,她臉上浮現出了淺淺的笑容,“落葉歸根,我要回到我長大的地方去。”
容決沉了臉,“十年已經過去,你還指望能在澗西等到你想找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