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皺了皺眉收回視線,緩步回了自己的輦車。
“王爺,長公主進車了。”
容決屏氣凝神等了半晌,直到耳邊傳來侍衛平靜的聲音才鬆懈下來——很好,薛嘉禾沒發現他。
“長公主將王爺半夜送進她帳中的幼貓送給藍家的五姑娘照顧了。”護衛又麵無表情地接著稟報。
容決臉一黑,“我見到了。”明明自己也喜歡得緊的玩物,薛嘉禾居然眼睛也不眨就轉手送人了。
連送三次禮都碰得滿鼻子的灰,容決也沒了轍。
可這等隱晦的方法若是行不通,要他低聲下氣去找薛嘉禾開口認錯道歉,這容決自認也是做不到的。
就好似他要是向薛嘉禾低頭,就承認自己低她一等、以後便再也挺不起腰杆子來了。
容決想來想去,到底沒能拉得下臉去西棠院請罪,回到汴京之後乾脆將怒火都遷移到了藍東亭的身上,兩人在朝堂裡外鬥得風聲鵲起,一時間兩派勢力之間刀光劍影,要不是幼帝在中間盤旋,口舌之爭都要升級成大打出手了。
一日也就罷了,三五日下來,幼帝也注意到容決與藍東亭之間氣氛詭異,問了藍東亭毫無所獲,頭疼的少年皇帝乾脆就寫了封信叫太監送去了攝政王府西棠院裡。
薛嘉禾拿到信時隻當是平日敘家常的信,打開細細一品,才發覺幼帝是尋求她幫助,又旁敲側擊地問她知不知道這兩人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的。
薛嘉禾哪能說出實情,思慮片刻便避重就輕地給幼帝回了信,安撫他的同時又保證會從容決這頭想想辦法。
說是要想辦法,可薛嘉禾這會兒是真不想和容決扯上任何關係,哪怕見一麵都覺得膈應。
這個半醉半醒奪了她身子的人,居然冤枉她和彆的男人有染;若是那一晚的事情真有一日暴露出來,容決恐怕十成十也是不會信的。
不如說,屆時容決定會再度想起前次的衝突,心中更加篤定她是勾三搭四的人。
薛嘉禾揉了揉自己手腕上好得差不多的淤青,撇撇嘴:所以,她才打定主意不能將事情透露出去,否則終有一日會傳到容決的耳朵裡。
“殿下,管家來了,”綠盈喚醒了沉思中的薛嘉禾,她麵色有些古怪地道,“似乎又是來送東西的。”
薛嘉禾抬眼,輕聲歎了口氣。
自從圍場回來之後,也不知道容決是不是拉不下臉,雖然他的麵是一次也沒見著,但禮倒是一箱一箱地往西棠院裡送。
最絕的是,管家還一口咬定這隻是王妃該有的份例,絕不是攝政王主動要求送的。
既然他這麼說,薛嘉禾自然也毫不留情地說自己先是長公主,而後才是攝政王妃,用不上這些份例,全給一一打了回去,連蓋子都沒掀開過。
但今日……
薛嘉禾看看手中剛從宮中送來的信,落款上寫的是“弟式”兩個字,還是心中一軟,道,“收了吧。”
綠盈微訝,反應過來後才應是出去了,不消片刻便帶回來一個小箱子。
薛嘉禾瞧了眼,興致寥寥,“收起來吧。”
“是。”綠盈心中歎氣,抱著這一箱子沉甸甸也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去了外屋放好,想了想又取出在圍場時容決派人送來的黑罐藥膏準備放到一塊,結果蓋子一掀,險些亮瞎了眼睛。
——這滿滿一盒,裡頭裝的竟都是飽滿渾圓的各色珍珠,最小的也有將近龍眼大小,堆在一起珠光寶氣得叫人瞠目結舌。
綠盈自持自己在宮中已經見過許多好東西了,可這樣的珍珠,一套貴妃用的頭麵上也不過鑲嵌數顆的本領,容決竟一送就是一盒子,跟送一盒爛石頭一樣的大方隨意。
綠盈不敢再將這一盒過於貴重珍惜的珍珠放在外屋,重新抱著又回到了內屋裡。
薛嘉禾聽見響動,回頭看了一眼,視線落在滿盒的珍珠上,也隻是動了動眉梢便指了個方向,“放那兒,丟了賠起來可要命了。”
綠盈將盒子收好,才忍不住問道,“殿下,這樣成色的珍珠,宮中也不多見,您用不上嗎?”
“用不上,也無需用。”薛嘉禾淡淡道,“美則美矣,我卻更喜歡彆的。”
“殿下喜歡什麼?”
“雞腿。”薛嘉禾答完自己笑了一會兒,而後才用兩根手指將一旁書中夾著的楓葉抽了出來,道,“又或者……這個。”
綠盈凝了那紅葉一會兒,才低頭小聲道,“綠盈明白了。”
管家前幾日已在西棠院這兒連吃了四次閉門羹,隻當自己第五次也要铩羽而歸時,綠盈竟去而複返代薛嘉禾收下了他手裡的箱子。
管家心裡一琢磨:估摸著是氣消得差不多了,等王爺回來,立刻攛掇他去哄哄,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全攝政王府的人都能鬆口氣上工,免得整個王府除了西棠院的地方人人自危,連口大氣也不敢喘。
於是,抱著些許私心,等容決一回到府中,管家便用儘全身解數、舌綻金蓮地將容決給勸去了西棠院裡。
容決這次有先見之明,將身上護甲都解了才去見薛嘉禾,免得要說的話又半路被她給打了岔。
然而離西棠院越近,容決就覺得心跳得如雷聲響動,不自覺地將腳步慢了下來。
暗衛已將他不在的這一年半裡薛嘉禾和藍東亭的所有往來都查得仔仔細細,即便藍東亭真有僭越之心,薛嘉禾卻是一絲一毫的逾矩回應都不曾給過他的。
換言之,確實是容決小人之心了。
但叫從來說一不二的堂堂攝政王把自己說出口的狠話又收回去,容決簡直如鯁在喉。
更何況,除了誤解薛嘉禾和藍東亭之外,容決打從心底裡沒覺得自己其餘的話有錯。
薛嘉禾若是真給他帶了綠帽……他是一定會殺了那個奸夫的。
容決神情冰冷地摸了摸腰間佩劍,下了決斷:那就隻道歉錯怪了薛嘉禾的部分。
下定決心後,容決才又舉步趕往西棠院,心情輕鬆不少,步伐都變得輕快又迫不及待起來。
容決半夜進薛嘉禾的帳篷都沒驚動人,進西棠院更是從不通傳,薛嘉禾見到他的身影時並不詫異,隻淡淡喚道,“攝政王殿下。”
她收了他的禮,便當作是給彼此一個台階下,容決自然也會再出現在她麵前。
隻是薛嘉禾原本想著過幾日容決才會到西棠院,唯獨沒料到的是這人同一日就來了。
容決輕咳了一聲,坐到薛嘉禾對麵椅上,神情嚴肅道,“我有話和長公主說。”
薛嘉禾稀奇地瞧了他一眼,有些沒摸準容決的意思。
照她的想法,容決這般自我的人,在兩人之間氣氛緩和下來之後,便該和她一起心照不宣地將之前的事情忘記,當做從來沒有發生過,又回到從前表麵夫妻的模樣,怎麼容決一坐下就是一幅要秉燭夜談的模樣?
見薛嘉禾隻靜靜望著自己不說話,容決捏了捏手指,側臉看向正在倒茶的綠盈,“你先出去。”
綠盈放下茶壺,有些擔憂地看了薛嘉禾一眼。
“去吧。”薛嘉禾頷首。
等綠盈款款離開,屋內隻剩兩人時,薛嘉禾才又道,“攝政王殿下若是……”
幾乎是同一時間,容決也開了口,“那日在圍場的時候……”
兩人又同時收了聲,屋內的靜默幾乎像是要壓死人般的沉重。
容決有些口乾舌燥,他將茶盞移到自己麵前,卻不喝,舔舔嘴唇道,“你先說。”
薛嘉禾也不和他互相謙讓,道,“攝政王殿下若是要說那日在圍場的誤會,便就此揭過吧,我已經不放在心上了。”
容決出了口氣,自覺薛嘉禾這一句話替他省了許多功夫,那連從牙縫裡也擠不出的道歉之詞也不必再說,頓時渾身舒暢寫意,聲音也輕快起來,“今日送來的珍珠,你要是喜歡,府裡還有些彆的,我讓管家都送來西棠院。”
“攝政王殿下看我平日打扮得那般珠光寶氣麼?”薛嘉禾淡淡道。
“那也有不是首飾珠寶的,”容決想了想,又說,“在邊關打仗時,和鄰國交界之處有不少小玩意兒,回來時帶了一些,聽管家說你中意這些?”
薛嘉禾原想再拒絕,但見容決似乎隻要她不答應就會一直說下去的架勢,隻得改口道,“若是攝政王殿下真要送我東西,我也確實有一件是想要的。”
“是什麼?”容決問這話時,自己都沒察覺到自己眼裡帶了三兩分期待。
他甚至不知道薛嘉禾即將出口的下一句話會讓他如何震怒。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 JoyceDoh 的手榴彈~
感謝 黑子x5、清凊凊則x3、佛光照我去戰鬥x2、冷清秋x2、34799294、愛胖胖的朵朵 的地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