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決並未被陳禮激怒,“因為你恨先帝,所以要殺了他的兒女報仇,將大慶卷入戰亂之中,讓百姓成為池魚,是這個意思?”
陳禮呸了一聲,“王爺心中難道沒想過一樣的事情?隻是我有膽子這麼做,王爺卻沒有罷了!沒了薛家,這天下能過得比以前更好,於百姓而言,不過是一時之痛罷了——再說了,不論王爺想不想反,如今坐在帝位上那小屁孩可從來沒對王爺你放心過,嘿嘿!”
“我想過,”容決直言不諱,“想和做是兩件事。便是要反,我也不會給自己安冠冕堂皇的理由。”
陳禮盯著容決看了片刻,陰惻惻笑了起來,“要是大公子看見王爺如今這般狼心狗肺的模樣,不知道心中會作何感想?”
“遠哥見到如今心胸狹窄摒棄萬民的陳將軍,想必定是痛心疾首。”容決麵無表情道。
像是互相踩中了痛腳似的,牢房裡靜了一會兒。
而後容決再度開口,“我知你調度了五股兵力,分彆去向何處?”
“王爺這般神通廣大,連我要反都知道,這點小事也查不出來?”
“三支已查到了,其餘兩支仍需要時間。”容決道,“你若是坦白,能讓你罪輕一等,少受些苦。”
“老子孤家寡人一個,沒爹沒娘沒老婆,砍頭不過頭點地,有什麼好怕受不受苦的?”陳禮破口大罵,“上次去汴京時我就該看出來,你已經被薛釗派去的狐狸精迷了眼,連深仇大恨都忘得一乾二淨了!”
“你來汴京,是衝著薛嘉禾來的,”容決森然道,“那陳夫人,想必也是你刻意送到我麵前來的?”
陳禮喘著粗氣,片刻之後才開口答了,“王爺都追來了西北,這等簡單的聯係想來是早就查明了的,何必多此一舉問我?”
“遠哥病故,陳夫人仍活著,容府抄家也是自作孽不可活。”容決一字一頓,“你要替誰報仇?在我看來,你隻想將以前對著薛釗無法發泄的怒火遷移到如今弱勢的小皇帝身上罷了。”
“遷怒本是人之常情。”陳禮舔了舔嘴唇,他眼神古怪又惡意地盯著容決看了半晌,突然哈哈大笑起來,“倒是王爺現在這百般替薛家人說話的模樣,叫我覺得可憐又可笑至極!”
容決垂眸看著放聲狂笑的陳禮,等他停歇下來之後,才道,“願聞其詳。”
“王爺以為我同你一起審問過鄰國斥候探子多少次?”陳禮前傾身子,“要自身冷靜,才能從對方口中獲得情報,這還是我教王爺的,難道王爺以為能將這些用到我身上來?”
“你說與不說都可以。”容決摩挲著佩劍,“西北大營已在我掌控之中,你派出的兵力我也會不日追回。”
他在陳禮身上花功夫,想知道的是還有多少人牽涉其中,陳禮的計劃又究竟有多大……更是想給陳禮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
若是陳禮真就這麼打死也不肯吐露一言半句,等待他的便是砍頭的命運。
否則容決又何必日夜兼程往西北趕,希望在陳禮真做出什麼不可挽回的事情前就將他拿下,大事化小?
到底陳禮是和容決過命的交情,他不忍看這個鐵血錚錚的漢子走上不歸路。
聽了容決的話,陳禮又笑了,他咧著嘴角道,“王爺這般為薛家著想,可真是犯不上。你可知道薛家人對你是怎麼想的?”
不用陳禮再挑撥,容決也知道他會說什麼。
幼帝的年紀自然是會忌憚他的,更何況容決還頂著攝政王這個名字,又確實對先帝有積怨;藍東亭對薛嘉禾的心思,同作為男人的容決也看得一清二楚,知道這位帝師也將他視作肉中刺。
這些,容決在成為攝政王之前早就料到了,兩年後再說出來,當然不可能使他動搖。
然而,陳禮開口提的卻不是這兩個人,“綏靖長公主雖有夫人的一半血脈,但到底是被薛釗的血玷汙了。我竟不知道是愛屋及烏還是什麼,王爺看來對她是越發上心了。從前彆說陪女人上街浪費時間,王爺就連和女人說話時有好臉色的次數都屈指可數。”
容決一言不發地盯著陳禮,等待他接下來的挑撥之語。
陳禮沒讓他白等,咧著嘴笑道,“但王爺要是知道她在背後瞞著你都做了什麼,恐怕會恨不得現在提刀回汴京將她的腦袋砍下來泄憤吧?”
容決還是麵無表情地保持著沉默,但有關薛嘉禾的一幕幕飛快從他腦中閃過,他的思緒正下意識地從中尋找著薛嘉禾隱瞞某事的蛛絲馬跡。
陳禮沒等到容決的回應,也不覺得失望,他再度舔過乾燥起皮的嘴唇,帶著十足的惡意,字句清晰地開口道,“她肚子裡懷著孩子的事情……王爺恐怕一直都不知道吧?”
他說得極慢,好像生怕容決聽不清楚似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