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決幾乎是直覺地知道薛嘉禾那句飄散在瘋子中的話語十分重要,但薛嘉禾沒有給他提問的機會,帶著綠盈便往攝政王府內走去。
臨到了門檻處時,薛嘉禾突然停下腳步,回頭對容決笑了笑。
“今日很好,多謝攝政王殿下招待。”她說。
容決愣了半晌才站了起來,他渾不在意地瞥了一眼自己手肘上那點輕微得不值一提的傷,腦子裡回想的全是薛嘉禾這一日的變化。
——藍東亭?他算個什麼?
同平日裡所見的雖然多少有些不同,但今日在小甜水巷遇見藍家兄妹,應當確實是意外。
畢竟藍家兄妹來了就走,薛嘉禾也隻同藍東亭說了一兩句話。
倒是最後攝政王府門口那場有驚無險的意外……
容決搭弓射箭,穩穩命中八十步外的靶心,輕輕吐出了一口氣。
他教薛嘉禾射箭那時腦子裡便想著“一箭穿心”,竟是到了今日才知道自己才是那被穿了心的靶子。
……
薛嘉禾回到西棠院後,換了衣裳又坐了許久,才從攝政王府前突然得到的認知裡回過了神來。
若不是親眼所見,她也不會相信容決還有那副微微紅了耳根的模樣。
一直以來,薛嘉禾堅信容決厭惡著和“薛”之一字有關的任何人,走了誤區,因而對容決的判斷也自然而然地走了偏路。
而今日,幼帝藍東亭綠盈等等多方提醒,薛嘉禾又自己親身試探過容決的反應,這時候她要是再反應不過來,那就不是鑽了牛角尖,而是蠢得不識人心了。
“原來陛下和你說得沒錯,”薛嘉禾低低歎道,“是我自己迷了自己的眼。”
綠盈正輕手輕腳給薛嘉禾蓋毯子,聽見她開口便笑道,“我當殿下睡了呢。”
薛嘉禾睜開眼睛,將落在自己腿上的毯子掖了掖,神色清明,“既然有了確信,陛下吩咐的事我會做的。”
綠盈轉而給薛嘉禾倒水,她道,“還有好幾日的時間,殿下不必焦急。”
薛嘉禾嗯了一聲,兩人耳語般的交流再次告一段落。
將這杯消食的茶慢悠悠喝了見底後,薛嘉禾才像是突然想起來地道,“明日蕭大人來?”
“正是。”綠盈頷首,“殿下若有什麼要吩咐蕭大人帶的,我今日便去太醫院讓他準備好。”
“沒什麼需要的,”薛嘉禾緩緩搖頭,“用得上的,我都已經有了。”
薛嘉禾在小甜水巷吃了一上午,回府之後自然略過了午飯,等到晚飯時分,容決果然如同前幾日一樣趕到了西棠院。
薛嘉禾將早讓綠盈取出來的傷藥放到桌上,掃了一眼容決已經更換過的衣服,“攝政王殿下的傷口處理過了?”
“上過藥了。”容決眼也不眨地道。
其實當然沒有。
容決在軍營裡待了那麼多年,這點擦傷實在什麼也算不上,他根本沒看在眼裡,自然也沒怎麼在意,演武場出來後換衣服時隨意擦了擦罷了。
薛嘉禾抬臉看他,“那攝政王殿下也不介意我看上一眼吧。”
容決的視線在桌上那小罐膏藥上停了停,認出那是他在秋狩時讓趙白送去給薛嘉禾的傷藥,沒解手甲,“傷口不好看,馬上要用飯,不必看了。”
薛嘉禾淡然道,“我就要看。”
這幅今天剛剛從小甜水巷得到啟發的任性模樣,她用得還挺順手。
容決:“……”他當然沒能拗過薛嘉禾,隻能道,“我去外屋上藥。”
他說著,正要伸手抄起桌上傷藥,薛嘉禾卻先一步將藥拿了起來,她道,“解開我看看。”見容決遲疑著沒動作,她又補充,“好歹是為救我受的傷,不看一眼我過意不去。”
容決沒了辦法,他想著傷口也不大,便解開手甲捋起衣袖給薛嘉禾看了一眼,道,“一兩天的功夫就能結痂了。”
薛嘉禾微微俯身看向那片擦傷。
類似的傷薛嘉禾自己也受過不少,麵積雖大,但確實往往傷口都不會太深,隻是疤通常零零散散的,愈合起來也不好看——更何況容決臂上這傷明顯隻是水裡衝了衝的處理罷了。
想到從馬車跌落是自己有意為之,薛嘉禾抿了嘴唇,“你將手臂伸過來。”
容決隻當她看不清,依言照做,但謹慎地隻探了一小截——畢竟擦傷的麵積之大,血紅一片,看起來確實有些嚇人。
但薛嘉禾卻擰開小罐,指尖蘸了膏藥,垂眼小心地塗到了容決剛剛洗過的傷口上。
明槍暗箭裡都走過十八遭的容決下意識地打了個激靈,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戰栗從尾椎骨一路竄到天靈蓋,渾身都繃緊燥熱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