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容決往前走了兩步,又遲疑道,“村裡還有沒有能住的空院子?”
“我去替王爺問問!”漢子捶得胸口砰砰響,“實在不行,便在村裡空地上給王爺蓋上一棟新的!”
容決咳了一聲,“我的身份保密,至於住的地方……”他有些猶豫地看了一眼薛嘉禾的院門,“離此處近些就好。”
漢子滿口應下,一瘸一拐地離開了。
容決看著他的背影,心中五味陳雜:這就是薛嘉禾的“故人”……
吱呀一聲,門被推開的聲音從容決背後遙遙傳了過來。
容決呼吸都停了片刻,一時沒敢回頭。
——是薛嘉禾,還是綠盈?
然而都不是,門頁開合聲之後緊跟著的是孩童天真無邪的笑聲,顯然跑出門來的就是剛才那漢子家的皮孩子。
容決挫敗地閉了閉眼,轉過身去瞪了眼長得濃眉大眼的皮孩子,一大一小的視線剛剛對上,院門口就再度跨出另一個窈窕纖細的身影,她扶著門頁站住腳跟,笑吟吟道,“我可不跟你去外邊玩。”
容決的視線忍不住和皮孩子一起轉向了她。
“賈姐姐,村子裡又來沒見過的人啦!”皮孩子毫無心機地大聲道。
下一刻,薛嘉禾帶著笑意的柔和目光就落在了容決的身上,而後驚愕地停滯住。
容決繃緊下顎準備好迎接她陡然變化的抵觸和抗拒。
沒想到,薛嘉禾的愕然轉瞬即逝,她上前幾步牽住皮孩子的手,朝容決輕輕一頷首,“進來說話?”
容決幾乎是踩著雲走進薛嘉禾院子裡的,被薛嘉禾牽著的皮孩子天不怕地不怕地一直仰頭看他,語出驚人,“賈姐姐,這人是不是你的相公啊?你不是說你的相公死了嗎?”
容決擰眉看著這不會說話的毛孩子,不悅道,“我看起來像死了嗎?”
“糖水在灶頭裡溫著,洗了手再問你綠盈姐姐要來喝。”薛嘉禾輕輕巧巧就將毛孩子的注意力轉移,她將毛孩子輕輕推去了灶房的方向,攏了攏厚實的外袍,再度看向容決,眉眼儘是軟和的笑意,“你怎麼來了?”
要不是容決知道自己找了兩個月遍尋不著眼前這人,他恐怕要以為自己是什麼三天兩頭到薛嘉禾家裡串門的鄰舍隔壁了。
——這算什麼態度?
容決皺眉將想發作的怒氣壓了下來,冷冷道,“你為什麼跑,我就為什麼來。”
薛嘉禾失笑,她將雙手疊在一起嗬了口氣,道,“剛下過雪,我有些怕冷,不如裡麵說?”
這兩個多月的時間,年都已經過完了,容決掃過薛嘉禾凍得微微發紅的指尖,更覺煩躁,“怕冷就彆出來外麵吹風,不怕再生病了?”
“說來你可能不信,我離了汴京後,身體比從前剛健多了。”薛嘉禾並不氣惱,她悠悠轉過身,踩著地上的薄霜往屋裡走,絲毫不在意背後的容決會不會跟上來。
容決……容決當然是跟了進去,簡單又不失彆致的屋中看起來井井有條,顯然是主人悉心打理的結果。
他的視線挑剔地從左看到右:這就是薛嘉禾想要的生活?
進了屋裡之後,薛嘉禾順手翻出茶具給容決倒了茶水,“鄉下地方沒什麼好茶,將就嘗嘗。”
容決在她的注視下坐到桌邊,頓了頓,又握住了茶杯。
薛嘉禾含笑坐到了容決對麵的座位上,將熱乎乎的杯子攏在了掌心裡,“你先說,還是我先說?”
“你早就知道我會來。”容決毫不猶豫地搶先開口。
“我並不知道,”薛嘉禾搖了搖頭,她在容決反駁之前朝他一笑,“但真見到你之後,我覺得仔細想起來並不意外。”
容決:“……”和薛嘉禾相處幾個月的時間,他還從未這般頻繁地從薛嘉禾臉上見到她真實的笑意,一時間竟不知道該覺得飄飄然還是毛骨悚然的好。
見容決語塞,薛嘉禾便接過話茬問道,“你來,是為了將我帶回去的嗎?”
“……是又如何?”
“我不會跟你走。”薛嘉禾答得果斷又輕快,像是答案早就在舌尖等著一般,“我和汴京的一切早在離開之前就劃分兩清,和你也是一樣。你於天下人麵前羞辱我、險些傷我性命、以我親人性命要挾於我;而我隱瞞你二三事,最後離開時也利用了你……我以為這便算是扯平了,如今你我便同從未相識的陌生人一樣,你覺得呢?”
容決冷笑,“扯平?”他的視線微微下移到她已恢複了平坦的小腹,“我不這麼覺得。”
薛嘉禾托著下巴想了想,她歪過頭,十分直白地道,“你要是想要幾個孩子,汴京多的是漂亮懂事的大家閨秀願意給你生。”
容決的火氣終於在薛嘉禾這過分輕鬆的態度中爆發,他一拍桌麵,厲聲道,“你以為我為的是孩子?!”
這一巴掌下去力道不小,連桌上茶具都跟著跳了一跳。
見到薛嘉禾的眼睛像是被驚嚇到似的微微睜大時,容決便生出一絲後悔來,可他還沒來得及再說什麼,薛嘉禾已經倏地站起身來往後走去。
“哇——”
嬰兒的哭泣聲將容決要跟上去的腳步硬生生釘在了原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