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白心裡咯噔了一下,油然而生一股極為不妙的預感,好在他天生一張絕不動容的臉,外表十分鎮定地道,“趙白任由夫人差遣。”
綠盈確實也不放心讓趙白照顧兩個孩子,她小聲警告趙白,“照顧好夫人,摔一跤扭一腳都不成!”
趙白抱著劍心道這還用說,薛嘉禾傷了一根頭發,頂頭上司先打死他。
況且,趙白心中也隱隱約約猜到,薛嘉禾特意點了他的名字要求同行,絕不隻是出於安全方麵的考慮。
果然,兩人一前一後從村口離開後,趙白就看著薛嘉禾直接踏入了樹林之中。
他悄無聲息地跟在薛嘉禾身後,林中聽起來簡直隻有一人的腳步聲沙沙作響。
薛嘉禾踩著腳下的斷枝碎葉,漫不經心地道,“先前你天天在這林子裡掘地三尺的,是為了找容決十一年前讓你留下的那塊甲片吧?”
趙白迅速將這問題在腦中反複過了三遍,才謹慎地答道,“是。”
於是薛嘉禾又道,“我記得容決是某日突然消失的,前一日不曾對我提及要離開,當時傷勢也並未痊愈,離開是否是突然決定的?”
“是,”趙白頓了頓,斟酌著補充道,“我帶人沿途搜救多日,終於找到王爺後,便急著將他帶回軍營療傷,生怕傷勢治療不當落下病根。”
薛嘉禾頷首,“現在想來,容決應當是在躲避南蠻人的追殺?”
趙白知道薛嘉禾忘記了當年的不少事,卻不知道她究竟記得哪些忘記哪些,答的時候極為小心,“是。”
“藍東亭說,如今南蠻的大動靜,和當年之事有關係,是也不是?”薛嘉禾又問。
“……是。”趙白幾乎覺得自己背上冒出了冷汗——薛嘉禾這是要趁沒其他人在,從他嘴裡將當年的真相、現在的境況全都問出來?
“我記得容決突然消失後,我又來了林中幾日,希望他突然出現,許久才明白這是不可能的,才放棄了。”薛嘉禾邊走邊道,“可若我真每日都去樹洞等他現身,那當年的甲片為何會落到南蠻人手中,而不是被我發現呢?”
趙白沉默片刻,在腦中飛快地試圖組織起一段合情合理的謊言或者托詞。
薛嘉禾的步子邁得很慢,即便身後的人並沒有發出踩碎樹葉樹枝的聲音,她也一路都沒有回頭,“再有,阿月身上的鞭傷,我也有幾條長得極為相似的,想破腦袋卻也記不得這些傷是什麼時候留下的了,趙侍衛說,這奇不奇怪?”
“……”趙白答奇怪也不對,答不怪也不對,分外後悔自己沒在容決連夜離開時拚死毛遂自薦一同前往殺敵。
殺敵比這逃避不了的訊問可簡單多了。
薛嘉禾並不急於等到趙白的回答,她靜靜地走了片刻,像是在理清自己的思緒,“我幼時大病確實正巧在容決走後不久,記憶混亂不清,原先隻當時落水造成,可仔細一想,落水卻是在遇見容決以前的事情,這大病若是落水引起,來得也太遲了些,病因應當是其他的理由。”
趙白如履薄冰地跟在她身後,暗忖薛嘉禾這都想得明明白白,將蛛絲馬跡都連在一起,這哪有什麼他答話的份兒?
“是容決走後,我被追來的南蠻人發現了嗎?”薛嘉禾停下了腳步,她半側過臉望向趙白,問道,“他們將我帶走想得到容決的消息,誰料我一問三不知,便對我用了鞭子?”
趙白這回不耿直了,他機智婉轉地道,“十幾年前的事情,夫人還是等王爺回來了當麵問他吧。”
薛嘉禾沒把趙白的托詞當回事,她笑道,“我看過容決的光輝戰績,我知道那一年他還隻是後起之秀,南蠻人當時緊追著受傷的他不放,應當是彆有理由。要麼,容決知道了什麼不該知道的事情,要麼,他殺了不該殺的人。”
趙白:“……”而正確答案是,薛嘉禾說的這兩者兼而有之,容決的命差點就丟在那裡頭了。
“可若是前者,容決不至於按而不發十一年;”薛嘉禾接著說,“若是後者,那就不奇怪了。畢竟我們大慶有‘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的說法,南蠻似乎也有‘父仇子報’的諺語,倒是他們的更凶狠些。”
趙白沉默著許願這時候有人能從天而降打斷這段越來越一麵倒的對話。
“容決殺了在南蠻十分重要的一個人,南蠻人想要現在報仇,順便波及到了我的身上,”薛嘉禾笑盈盈地道,“而容決不想讓我知道,便想瞞著我,是嗎?”
趙白沉默了又沉默,最後麵無表情地道,“話都讓夫人說完了。”
薛嘉禾頷首,她噙著笑轉身又走了幾步,準確地停在了樹洞前的位置。
為了尋找其中是否掉落了甲片,趙白將它挖掘得比從前大了一倍有餘,看起來寬廣了許多。
薛嘉禾取出帶了一路的甲片,“你當年將它放在了什麼地方?”
趙白遲疑著上前指了個大概的位置,薛嘉禾蹲下身去,用樹枝挖了個薄而深的坑,而後將甲片塞了進去。
當年丟了的東西,就仍舊放回這個該放的地方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