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看容決兩眼的姑娘家還好,敢偷看薛嘉禾太久的,都被容決森然的目光給瞪回去了。
薛嘉禾倒是不注意這些——她當了長公主這些年,早就習慣了當眾人的視線焦點。
更何況在容決身邊,她總是比平時鬆懈一些,也不自覺地就想將萬事交給他去做。
——老實說,容決畢竟是刻意將她慣成這樣的。
雖說吃過了晚飯,可薛嘉禾走著走著,燈差不多看膩之後,立刻就被河道靠內臨時擺設的吃食所吸引了。
她的視線順著那些小吃一路看過去,心心念念地尋找一家賣烤雞的。
這麼多年來,她在食物上的愛好也實在是沒有變化過。
若不是因為每每在皇宮裡吃東西都收斂了七八分,如今滿朝文武外加家眷都該知道長公主是黃鼠狼投胎的,就愛吃那各式各樣的雞腿。
容決像是知道她在找什麼似的道,“帶你吃過的那家張記在前麵支了攤子。”
薛嘉禾回過頭來,眼睛亮晶晶的,“是老板親自來的嗎?”
“是。”
薛嘉禾小小歡呼一聲,“你怎麼知道?”
“能在燈會裡擺攤經營的,都在戶部過了名。”張記是薛嘉禾最愛吃的一家,容決自然不會錯過。
可這話在薛嘉禾聽來又有另一番意味了,她終於往容決身邊擠了擠,小聲問他,“你到底什麼時候計劃好要帶我來看燈會?”
她雖然不知道這燈會籌備起來要多久,可總是需要個把月的,容決總不可能今日才湊巧知道張記老板要來燈會吧?
薛嘉禾一問完,果然就看見容決不自在地稍稍撇開了頭,像是不想被她看見臉上表情似的。
“問這個乾什麼。”他道。
這六個字已經給了薛嘉禾答案——恐怕早得很。
她輕笑著晃了晃兩人交握的雙手,促狹道,“沒想到你這麼大的人了,還對燈會這種年輕人來的地方感興趣。”
話音落地,容決果然轉頭瞪了她一眼。
薛嘉禾一臉無辜地道,“總不能隻是帶我來吃雞腿兒的吧?”
孩子都四歲大了,容決那能不知道薛嘉禾這是在鬨著他玩?
這個人二十多歲了,調皮起來簡直跟七八歲沒區彆——好在除了他以外也沒人知道,容決慶幸地想。
“錢在我身上。”他淡淡地提醒薛嘉禾。
——想吃雞腿的話就收斂點。
聽明白他話裡意思的薛嘉禾啊了一聲,卻毫無退縮之意,“張記的老板我熟,賒賬一回不打緊的。”
容決:“……”
講來講去,其實他也知道他能用來治住薛嘉禾的地方就那一個,大庭廣眾之下卻是施展不來。
好在薛嘉禾也不是胡攪蠻纏太久的性子,堵得容決沒話說了便笑嘻嘻轉開臉去,指了前方一家做炒木薯的店,“借我兩文錢?”
容決掃了眼那攤子,帶薛嘉禾從人流裡穿出去,邊道,“買一文錢份就夠了。”
剛吃完晚飯才沒多久,一會兒還有烤雞,薛嘉禾這肚子裡能吃下多少東西,容決比她自己還清楚。
薛嘉禾也沒反駁,她跟著容決到了攤子旁,安心地等著容決掏錢取來一份還略顯燙手的炒木薯,左右一看,乾脆地把手爐塞給了容決,才直接用手拿了一塊切成三角形的炒木薯片放進了嘴裡。
本就不需要手爐這等暖體之物的容決猛地接了個跟小太陽似的手爐:“……”
“人太多了,一點兒也不覺得冷。”薛嘉禾理直氣壯道。
容決拿她沒辦法,目光沿著河道找到個巡邏的官兵,招手將對方叫了過來。
容決這麵孔在汴京城其實不少人見過——光是他每每打完仗回來,老百姓們也眼熟了他。
可眼熟的是穿著盔甲、滿身冷意的容決。
穿著一身便服、甚至麵色還柔和許多的容決,便隻有有點見識的朝中官員們才認得出來了。
比如見到容決抬手便帶人飛快趕來的這個小隊長便是此流之一。
他趕到容決麵前,張嘴就要請安,被容決製止,接著就被交付了個精致的手爐。
“送回我府去。”容決令道。
薛嘉禾在旁笑出了聲。
小隊長不自覺地朝薛嘉禾看了眼,神情頓時更為嚴肅起來,“見過——”
“行了,人這麼多,可彆叫我。”薛嘉禾擺擺手,“手爐便麻煩哪位小哥跑上一趟?”
“在下親自護送!”小隊長挺起了胸膛。
薛嘉禾:“……”她無奈道,“一個手爐而已,用不著‘護送’,你執勤完了再找個順路的人捎回去就成。”
見這小隊長連著他身後的兵都緊張得不行,薛嘉禾也不難為他們,招手叫了容決便一道離開。
小隊長長舒了口氣,雙手捧著手爐偷偷朝兩人背影看去,心道,攝政王和長公主也會出來逛燈會啊……
——這過於接地氣的行為無論是和有戰神之名的容決,還是和豔冠汴京的薛嘉禾看起來似乎都沒什麼關係。
更何況這兩人看著都不是平日裡的模樣。
見過演武場的容決、又在宮中執勤時見過貴氣逼人的薛嘉禾,小隊長剛才恍然間差點沒敢認那兩個人。
他們這會兒看起來簡直跟尋常人家的夫妻差不多。
……就是兩人都長得太過好看了點兒,這點不太尋常。
一文錢的炒木薯被薛嘉禾飛快吃完,隻意思意思地往容決嘴裡塞了一小塊讓他嘗嘗味道。
等靠近張記的攤位時,那熟悉的香味一下子鑽進了薛嘉禾的鼻子裡,立刻叫她抬了眼向前張望。
“快到了,”容決道,“鼻子是你靈。”
薛嘉禾瞅了容決一眼,心道這人總不至於還能跟烤雞吃醋吧?
好在容決飛醋吃遍汴京,那好歹也都是跟人吃的。
他幾乎像是已經探過路似的將薛嘉禾帶到了張記的攤位上,張記老板一眼望過來便將二人認出,立刻熟稔地上前道,“二位貴人來了!還是老樣子?”
薛嘉禾去張記的次數手腳都算上也數不過來,含笑朝老板點了個頭,“就按著老樣子上一份吧。”
容決將她按到桌旁坐下,又對老板吩咐道,“分成兩份,一份包起來。”
“好嘞!”
張記總共就兩張桌子,薛嘉禾和容決來時好巧不巧就空著一張。
薛嘉禾將花燈小心地放到桌上,盯著看了兩眼,道,“哪兒買的?紮燈的手藝糙了些,獨特倒是獨特。”
她這麼隨口一問,誰知道容決卻沒應答,等了片刻的薛嘉禾不由得奇怪地抬眼看了看他的神情。
容決正抿唇看著花燈,像是思考怎麼開口似的。
薛嘉禾的目光在他臉上打了個轉兒,突然就明白了過來,“這燈是你親手做的?”
“……”容決終於將視線移向她,“手藝糙了些?”
薛嘉禾一點兒也不怕他地笑,“你瞧這兒都皺在一起了。”她說罷,又伸手十分溫柔地撫了撫刺蝟尖尖的鼻子,在容決惱羞成怒之前道,“我要把這燈帶回去珍藏起來。”
容決臉色好了兩分。
“明年可要做個比今年更好看的。”薛嘉禾又道。
容決唔了一聲,探手捏了捏薛嘉禾落在花燈上的手指。
駕輕就熟地將攝政王安撫住,薛嘉禾在等待烤雞上桌的期間悠然地看了看四周,“容決,那兒有個賣糖葫蘆的,我想吃裡頭是甜杏的那種。”
容決看了眼,“這裡吃完了再去買。”
“先買了再說。”薛嘉禾很堅持,“你看他是扛著東西進來的,興許一會兒就被官兵趕走了呢。”
容決無法,起身時叮囑,“不要亂跑。”
薛嘉禾朝他擠了擠眼睛:烤雞還沒吃著呢怎麼可能跑!
容決不太放心她一個人,打算儘快買了糖葫蘆便立刻趕回去。
雖說薛嘉禾這麼大的人了,但大約是她曾經從容決身邊跑過一次的原因,四五年過去,容決也仍舊有點耿耿於懷。
薛嘉禾才不知道容決到如今還將舊賬記得牢牢的,她又擺弄了片刻花燈,而後悄悄在桌子底下揉了揉自己微微酸痛的小腿。
——她還不知道自己單獨一人坐在這燈會裡有多引人注目。
一群少年人在不遠處已看了她許久,你推我搡地最後才有個人憋紅了臉衝到張記攤子前。
薛嘉禾正是心情好的時候,抬了眼好心問道,“什麼事?”
她不笑還好,一笑起來對方就更緊張得連話都說不利索了。
“這、這位姑娘,今日若是一人來燈會,可、可否與在、在下同行?”少年結結巴巴地發出了邀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