纖細的背影映襯在他的眼中,像一把尖利的刀在狠狠攪拌,刺的他心口疼得說不出話。
那抹紫衣已經看不見,他垂下頭忽地笑出了聲,淚珠滴落在地暈開,再抬眼時,眸底血色魔紋漸漸浮現,方秉青猛地瞪大了眼。
“行寂,你竟然生了心魔?”
可已經來不及了,他們幾乎未曾看到那白衣青年何時動作,白影閃過,斂鏡的威壓劈斬開來,十幾位大乘修士齊齊而聚的陣法驀地被斬破,他們被狠狠擊飛。
而那青年緩步走到方才司黎吐血的地方,垂首看著青磚上那灘血水,神色晦暗分不出情緒。
***
東海浮屠川,漫天大雪紛飛,高大挺拔的青年款款行走在霜雪之中。
晏行寂推開房門,屋內寒冷清寂的令他渾身發寒。
少女安靜地躺在玄冰之上,容顏依舊清麗。
他看了許久,眸光繾綣溫柔,瞳孔卻在隱隱顫抖,似是終於下定決心,他將瓷瓶裡取來的血珠滴落在少女身上。
虛幻朦朧的光亮浮現,蓮花清香撲鼻而來,那具他與之合枕而眠三百年的身軀漸漸虛化,最終變成一朵雪蓮。
滿室寂靜中,一聲輕笑驀地傳來。
隨後那笑聲越來越大,滿屋儘是他荒唐絕望的笑聲。
高大挺拔的青年彎起腰身,顫抖著手將那雪蓮握在手中,明明是在笑著,眼淚卻大顆大顆落下。
“阿黎……”
他知道自己傷透了阿黎的心,從小到大沒有人教過他喜歡,他在欺辱與毆打中長大,喜歡什麼便會失去什麼。
失去的太多,便不敢再說喜歡了。
直到遇見阿黎,紅衣少女眉眼秀麗,卻扛著一把威風凜凜的大刀,一刀將所有欺辱他的人震飛。
她笑著朝躺在地上遍體鱗傷的他伸出手。
她說:“師弟,起來。”
那是第一次有人承認他是青霄劍宗的弟子,第一次有人對他好,
可他第一次喜歡一個人,第一次做人丈夫,那時的他歲數尚小,他有太多不懂。
無人教他如何說情話哄女孩子開心,如何才能維係他們這段感情,他因著幼時的陰影不敢說出喜歡。
越是珍惜,便越是害怕失去。
直到現在他回過頭去看,隻覺得當時的他活該。
可惜他懂得太晚了。
那麼好的一雙手,他怎麼就沒握住呢?
彆人都說司黎拋棄了他,可明明是他先對她不好的,是他先冷漠,是他讓阿黎苦苦追求了十年才放下姿態的,所以他認了。
在阿黎死後,他努力變得更好,他孤身鎮守浮屠惡鬼,逢亂必出,對長老、對師兄、對弟子都以禮相待,也不似曾經那麼沉默寡言。
他已經變得這般好,她依舊不願意回來看他一眼。
明明沒死,卻將他丟在這裡三百年,看他日複一日的瘋狂絕望。
明明已經相見,卻始終不肯相認,拚了命地想要離開他。
師兄時常與他說早悟蘭因,苦海回身。
可他悟不透,也回不了身。
他終其一生,所求不過一個她啊。
冰室寒涼,青年明明滿臉淚水,卻還在瘋狂地笑著。
絕望在死寂中蔓延,一點一點將他蠶食殆儘,四肢百骸無一不疼。
他想起他們成親那晚,在霧玉崖的院中。
那晚月亮慢慢變圓,少女閉著眼:
“惟願阿寂,事事如願。”
事事如願。
可他唯一的所願便是她。
成親那日她說過永不分離,生生世世在一起。
既然要生生世世在一起……
宛如謫仙的青年直起身子,沉默地陷進無儘的黑暗,眸中血色魔紋越發明顯。
他要在她身邊,他應該在她身邊。
三百年,三千年。
永遠。
比他的生命長久。
比他的生命重要。
***
一路禦劍飛奔到即墨城,司黎徑直奔進屋內,將自己留在櫃中的東西一股腦都收進乾坤袋。
這客棧不要了,跑路要緊。
晏行寂一定認出她了,他那麼執拗的一個人,一旦認出她絕不會放手。
她好不容易才擺脫了滄溟鏡的束縛,不用為了活命被逼著追在他身後獻溫暖擋傷害,不用承受他那毀天滅地般強烈的占有欲。
好不容易才有了自己自由的生活,晏行寂的生活中也不應該再有她,他應該好好修煉飛升大道的。
她的存在隻會擾亂原書劇情,屆時世界崩塌她要死的!
拿齊了自己這些年攢下的法器錢財,司黎毫不猶豫地轉身。
晏行寂應當被陣法束縛住了,一旦被關進戒律堂沒個十天半月出不來,她應該能跑的挺遠。
這般想著,司黎忍不住唇角掛起了笑意。
晏行寂,再也不見了。
少女笑著拉開房門,眉眼彎彎地抬頭,眸中光亮一窒,唇角的笑意緩緩凝滯。
昏暗的月光從青年身後披灑下來,他眉梢挾霜裹雪,隱匿在陰影處的輪廓線條清晰疏朗。
隨後在她眼前,眼眸漸漸紅潤。
他一步步朝她走來,司黎一步步後退。
他邁進了房門,隨後——
關上了門。
門鎖扣上的聲音像是敲擊在她的大腦上,將她砸的一片眩暈,頭皮都開始隱隱發麻。
而青年眸底氤氳著瘋狂,清雋的麵上帶著似有若無的溫柔與笑意,可身上的氣息卻霜寒絕望的讓人想要逃跑。
他一步步走近,冷香撲鼻而來,而她已無路可退,鼻息間全是他的氣息。
晏行寂終於來到她身前,高大的身影牢牢攏著纖細的少女,富有壓迫性的軀體取代沉重的空氣,他修長溫涼的手撫上她的臉頰。
氣息,溫度,每一個都如煙花般在司黎腦海中炸開。
她一時間忘了推拒,怔然抬首,望向眼前的青年。
他垂首看著她,聲音繾綣溫柔:
“阿黎,你要去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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