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步瀛垂下了眼睛,過了半響,終於道:“是。”
烏苔:“我其實是長在璿璣教的一個女嬰,可能我還有點重要,但是懋王把我誤搶走了,他們就一直在追查這件事,也是因為這個,懋王才屢次遭受刺殺。”
談步瀛沒說話。
不過烏苔從他眼中,已經明白,自己猜對了。
她繼續道:“我現在唯一不明白的是,如果你們要搶我走,那麼多下手的機會,為什麼不早點動手?以及——”
她望著他,緩緩地問:“我到底是誰?我的父母是誰?”
談步瀛這次沉默了很久,終於道:“你既然已經猜到了,那我原原本本地告訴你。”
*
談步瀛的故事並不長,但是足以將來龍去脈說清楚了。
原來,烏苔的母親便是璿璣教前教主師婆大神,當時這位師婆生下烏苔後,身體虛弱,便想著過去老家鄉下修養身體,誰知道恰好遭遇官府圍剿,便躲於一位朋友處,那位朋友便是元豐之亂中的悍匪王秀。
這王秀發現了陸洲範氏的蹤跡,想要捉拿陸洲範氏做要挾,無意中卻捉錯了人,回來後才發現,那女嬰貼身穿的是粗布兜兜,根本不可能是什麼世家千金。
他一氣之下,險些想要了那女嬰的命,不過孟氏阻攔了他,留下了那女嬰的性命。
再之後,恰官府剿匪,懋王使出毒計,王秀在亂軍之中被砍殺,師婆孟氏倉皇攜女逃跑,卻被懋王搶走了女兒。
談步瀛道:“孟師婆自從失了女兒,身體也每況愈下,沒多久便仙逝了,之後璿璣教內部便起了爭執,有人想把你救回來繼承教主之位,也有人想直接扶持葉青蕊上位,當然更有人存著彆的私心。”
烏苔隻是靜默地聽著。
她隱約猜到了一些,但沒想到竟然是這樣。
也就是說,這個世上並不存在她的農家父母,她偶爾私底下的念想,永遠不能成真了,她的親生母親早已不在人世了。
談步瀛:“我是孟師婆救下的孤兒,孟師婆臨終遺言,要我護你周全。現在璿璣教內部大亂,他們想接你回去整頓教眾,其實還是要挾天子以令諸葛,你不想去,我也不想你去,所以我才把你帶到這裡來,遠離是是非非。”
烏苔聽到這個,眼淚便一下子落下來了。
她在洛國公府,並沒有被珍惜過,從來沒享受過真正的母愛。
她尋找農家父母的念想也破滅了。
但是現在,她終於知道,哪怕從未見過,她的生身母親,臨終前也是惦記著她的。
談步瀛又道:“如今的璿璣教,已經落入了葉青蕊之手。”
說完這個,他看了烏苔一眼,道:“葉青蕊登上璿璣教教主之位,是懋王背後撐腰。”
烏苔:“他幫助她登上教主之位?”
談步瀛點頭:“是。如果不是懋王助她一臂之力,她不可能鏟除異己,她畢竟根基單薄。”
烏苔笑了笑:“原來是這樣,我終於明白了,都知道了。”
事情到了這裡,確實沒什麼不清楚的了。
懋王必是想起來一切,才以帝王之力去襄助他視為宿敵的璿璣教,又助葉青蕊登上璿璣教教主之位,至於在那話本中,自己為什麼隻得一杯鴆酒,仿佛也更能解釋得通了。
因為自己是孟師婆的女兒,是懋王仇家的女兒,幾次三番刺殺懋王,竟然都是因為自己而起。
她一直想不通的,全都有了答案,全都能說通了。
烏苔所有的心思都沉寂下來了。
她想,也許這樣是最好的了,雖然和那話本中不一樣,但到底懋王還是助力了葉青蕊,而自己沒逃過了鴆酒,卻要在這窮鄉僻壤撫養一個孩子。
也幸好,她有談步瀛。
她之前對談步瀛有過誤解和防備,但是現在沒有了,隻剩下感激了。
感激談步瀛告訴自己母親臨終前的囑托,感激談步瀛一直幫助自己照顧自己,也感激談步瀛將會陪著自己度過餘生。
一連幾天的時間,她都有些懵懵的,想著這些事,她又把談步瀛叫來,讓他和自己說起母親的事,說起那些過往,隻聽得淚流滿麵。
她的母親雖然是璿璣巫祝,是朝堂上認為的“邪門歪道”,不過對她,卻是愛若至寶,一直惦記著的,即便是臨終前,也在想著。
隻是那個時候,她自己也疾病纏身,沒有能力從雲安城把自己搶回去了。
烏苔長出了口氣,那天,在那陽光和煦的午後,側首看著身邊的小銘兒,小銘兒已經會翻身了,他自己玩得不亦樂乎。
她想,過去的事,果然就這麼過去了,她全都可以釋懷了。
甚至連那懋王,當她知道了這裡麵竟有些緣由的時候,也就無從談起怪他什麼了。
烏苔以為自己的日子就這樣了,在出了月子後,她也主動提出來,自己和談步瀛成為夫妻。
也許以前隱隱還有些惦記,但是現在卻是可以徹底放下了。
她覺得自己這輩子也算是值了。
當過貴女,當過王妃,進過宮廷,也曾麵聖於禦駕之前,所有世間人沒有機會經曆的,她都經曆了。
曆經千帆後,她還能擺脫那些喧囂世事,恬靜地生活在這麼一處窮鄉僻壤,身邊有一個陪著她的談步瀛,怎麼都值了。
不過談步瀛拒絕了。
當他拒絕的時候,手裡正擦拭著一把刀。
他抬起頭,望向烏苔:“小姐喜歡的是懋王,我可以慢慢等。”
烏苔:“我已經可以徹底忘記他,放下過去了。”
談步瀛:“你好好養身體。”
烏苔聽了,並沒說什麼,來日方長,這僻靜之處,歲月悠久,她覺得自己和談步瀛有的是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