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桃:“我知道。”
一時馮濤出去了,烏桃想著這件事。
采購部已經和日本簽下合同,拿下了采購大權,他們必然不會輕易放權,但是日本供應商是他們合作多年的夥伴,她親眼看到他們做事的嚴謹,也曾經為之敬佩。
她想過自己做研發,自己鋪建生產線,總有一天做出超越日本質量的產品,但是至少目前,不能輕易拋卻這個拐杖。
隻是不給采購部一個教訓,他們是不能明白自己問題的。
她擰眉想了一番,到底是想出一個辦法,當即去找陳通,溝通這件事。
其實本來陳通也覺得,彭文元能談下價格來,這是本事,至於質量監控,倒也不是什麼大問題,反正還是那些散件供應商,還是照著原來的辦法做就是了。
等到烏桃過去,給他曉以利害:“我們對日本散件市場的了解能有多深?彭總這一趟過去,他真的能搞清楚日本部件市場的套路嗎?如果質量把控這件事那麼簡單,為什麼日本人要輕易讓步?他們開始堅決不同意,現在同意了,是什麼讓他們認為,可以同意?”
她繼續道:“那些日本部件生產商,在關鍵時候,是站在他們一邊的,還是站在我們戰壕裡?”
陳通聽了後,細想之下,陡然一身冷汗:“這裡麵有坑,小日本給我們挖坑。”
烏桃無奈:“這就是好良言難勸該死鬼,大慈悲不渡自絕人,我們和日本供應商合作這麼幾年,現在的利潤分成也是當年談好的,我們掙錢了,他們掙錢了,相安無事,現在我要想撕毀當年的承諾,想壓低他們的利潤率,他們也沒辦法,便順勢給我們一個教訓吧。”
陳通恍然。
烏桃:“我們自己的生產能力跟不上,隻能被人家掐著脖子,能力不足,甚至連質量監控的能力都不會有,他們的檢驗標準都是成套的規範體係,都是設備自動化監測,不是我們以為的那麼簡單。”
陳通皺眉,頭疼起來:“那現在呢,他已經和人家日本人簽了,攔也攔不住啊!”
烏桃便道:“那也沒辦法。”
陳通想了想:“行,我私底下去和日本人談,還是按照原來的合同,我們兩條路走路吧,這樣萬一他那裡不成,我們還有一個台階下。”
烏桃:“好。”
陳通過去談的話,難免會有些尷尬,但是總歸合作這麼多年,動作快的話,還不至於太難堪。
如果到時候被人家來一個狠狠地教訓,再求上人家,那就是任憑人家拿捏了。
那時候,還談什麼議價!
陳通跑去趕緊找日本人了,烏桃坐在辦公室裡,卻是不免蹙眉。
彭文元想甩掉日本人,不想讓日本人撈好處,其實她何嘗不想。
這幾年,她通過大量招聘和研發實踐,也已經培養出來一個非常強大的研發團隊,但實在是中國的製造基礎太薄弱了,說難聽點,連一個最簡單的塑料殼都造不出人家那個質量檔次,更彆說那些核心技術了。
這甚至不是她一個人努力就能解決的,這涉及到設計、製造、生產管理一整套的技術。
回到辦公室,她再次看了看那兩家生產廠商,終於給陳通打電話商量了下,她想定下來了,估計要很大一筆資金,也許會造成公司一時的現金流緊缺,可這是勢在必行的,是必須要做的。
她立即聯係了香港供應商,她已經在兩家中選定了其中一家,那家有三條計算機生產線,她覺得可以了。
誰知道那邊一聽,忙道:“江總,我們也正要聯係你,有一家台灣的公司想收購那家生廠商,現在已經要開始談了。”
烏桃:“已經在談了?”
香港供應商:“具體不知道,反正對方好像有意,已經要過來了,你們要是想要,還是得儘快。”
烏桃深吸口氣:“好。”
掛上電話後,她立即聯係了陳通:“我們和他們一直有生意往來,關係還算密切,這次也是委托他在找,這種事上,於他沒有利益關係,他應該不至於欺瞞我們。”
陳通考慮了一番,也是點頭:“烏桃,放手去乾吧,資金方麵,我們儘量想辦法,無論如何,我們不可能一輩子仰仗小日本,我們必須開始我們的中國製造。”
第一個吃螃蟹的人,總是要付出代價,第一個探索生產線的,那就是用錢去砸,但這件事是必須有人做的。
烏桃:“我明白,這樣吧,我馬上看看航班,立即前往香港。”
烏桃馬上讓秘書打電話訂飛機票訂香港酒店,運氣非常好,下午竟然就有一趟航班,烏桃匆忙回家收拾了行李,帶了研發部馮濤和秘書陳慧,準備前往前往香港。
前往機場的路上,她先給家裡打了電話,給哥哥孟士萱打了電話,說了自己情況,好在家裡人已經習慣了她工作的繁忙,之後她又給葉蘊年打電話。
不過打了兩次都沒人接,後來竟然直接是沒信號了。
旁邊的陳慧看出了烏桃眉眼間的焦躁,小聲說:“也許葉總正忙著。”
烏桃這才想起來:“他今天應該是去中科院,從德國采購的服務器很快送過來了,他們需要準備實驗室。”
那樣的話,很有可能信號是會被屏蔽的。
陳慧忙道:“那看來就是了,葉總那麼好的人,他一定是忙著不方便接電話。”
其實以陳慧的觀察,那位葉總實在是滿心滿眼都是自家江總,看到和看不到江總時,那眼神都不太一樣。
烏桃抿唇笑了下,焦躁也就隨時而去了:“就怕我們的大哥大到了香港就沒信號了。”
她沒和他說自己臨時打算去香港的事,也沒來得及給他做一把鑰匙,他也許會在大門那裡傻等很久,最後發現她不回來,在那裡瞎擔心。
陳慧安慰道:“未必就一定沒信號,說不定上飛機前葉總還會打過來。”
烏桃點頭:“嗯,希望吧。”
旁邊馮濤笑著說:“江總可以等會再給葉老師打一個電話。”
馮濤昨天也問問題了,現在對葉蘊年是佩服得五體投地,已經不叫葉總了,很親切地叫葉老師了。
烏桃:“也沒什麼要緊的。”
陳慧望向烏桃手腕上的編花金鏈:“江總,這是葉總送的吧,據說這個牌子特彆特彆貴。”
馮濤是大老爺們,不懂:“多貴?金的吧,得上千?”
陳慧噗地一聲笑了:“德國的,奢侈品,十幾萬,賣了你都不值這個錢。”
馮濤當即就驚到了,看了好幾眼,最後說:“江總,我們會不會被搶劫,我們兩個行不行?我們得保護著你啊!”
烏桃好笑:“得,一般人誰在意這個呢,香港那裡有錢人多得是,咱根本顯不著。”
大家一聽,好像也有道理。
烏桃和兩個屬下說笑著,其實還是希望葉蘊年給自己打電話,但是到了機場,還是沒打,她隻能再給他打了一個,誰知道這次還是沒信號。
她就無奈了,沒辦法,隻能登記了。
*
到了香港後,幾乎是馬不停蹄的,他們馬上聯係了香港供應商,以他為牽頭人,前去工廠找負責人,如果說之前還存著“也許對方隻是放出風聲想賣個好價錢”的想法,等聯係上了,坐在一起初步談了談,烏桃就知道,那就是心存僥幸。
一家台灣的計算機生廠商已經在聯係了,想兼並這家,價格已經擺在了桌麵上。
烏桃當然不肯讓,這是她才看中的,幾天功夫,就落入彆人嘴裡,那哪行。
當下烏桃帶著馮濤陳慧,強勢介入,和對方攤開了談,這家公司其實不隻有這家工廠,還有其它零部件製造廠,現在出售的隻是一部分業務,所以出售隻是初步的合作,後續還有其它業務關聯。
烏桃便抓住這個機會,和他們談大陸和台灣的市場潛力,給他們講現在中國大陸的發展情況,最後為了表達誠意,連三合科技的一體式計算機在大陸的銷售情況都拿出來了。
“在金錢方麵,我們抱著絕不吝嗇的誠意,當然我也知道,嶽先生關心的並不是這個。也許我們現在技不如人,但是站在我們背後的,是十一億人口的消費市場,是我們即將騰飛的中國經濟,還有轟轟烈烈的改革開放。”
對方的董事長是一個約莫三十多歲的年輕男子,姓嶽,戴著金邊眼鏡,倒是斯文得很。
這位嶽先生笑望著烏桃:“江總,你向我們展示了大陸的潛力,也向我們展示了三合科技的實力,這些我們都看到了,你的話語動人,讓我感動於你的真誠和拳拳愛國之心,但是,你可能不明白我們的顧慮——”
嶽先生歎了聲:“我們最怕的是什麼,是係統性風險。”
烏桃一聽,頓時明白了,她笑了笑,道:“嶽先生,我從北京來,進入首都國際機場的時候,每次都能看到一幅畫。”
嶽先生:“哦,什麼畫?”
烏桃:“十年前,中國幾位知名藝術家在首都機場創造了大型壁畫群,名字叫生命的讚歌,畫麵中出現了三位裸體沐浴的傣族少女。”
嶽先生挑眉,顯然有了興趣。
烏桃:“這幅畫在中國大陸一度引起輿論爭執,他們認為,實在不行就撤掉,不然至少應該讓姑娘穿上褲衩。”
嶽先生:“然後呢?”
烏桃:“現在,這幅大型壁畫作品,就那麼擺在首都國際機場,來來往往的客人都能看到,我們的偉人說,機場壁畫很好,應該出畫冊,應該在城裡畫一個,應該讓老百姓都看到。”
她笑著說:“同樣,在香港,有一位非常優秀的企業家也曾經提起這幅壁畫,他說,每次到北京,都要先看看這幅畫還在不在,如果在,他的心裡就很踏實。”
嶽先生眸光微動,他頓時明白了,明白這位優秀的企業家是誰了。
烏桃:“嶽先生,我並不懂政治,但是我可以向優秀的人看齊。春江水暖鴨先知,葉落而知秋,中國的公共場所牆壁上出現這樣的畫,那就預示著,我們已經開始了真正意義的改革開放,機會是給有準備的人,那些能領先於時代去敏銳地察覺投資動機的,必將獲得最高的風險回報。”
這位嶽先生默了好久,終於笑了:“江總,請給我一些時間,考慮考慮。我明天會給你們答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