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兜轉轉,等到俞菱心終於回到家的時候, 天色都已經有些暗了。
因著去的時間很是不短, 她剛進了後宅便見到東籬居那邊的丫鬟霜枝在等著迎候。俞菱心想了想,覺得老太太可能會以為荀瀅那邊生病很嚴重,或者還有彆的話說, 就隨著霜枝一同去了東籬居。
沒想到進門坐下之後, 俞老太太的頭一句話便是:“菱丫頭你放心, 這回書院的事情, 決然沒有叫旁人越過去你去的道理。”
俞菱心剛剛在馬車上與荀澈商量了好久有關詩會、書院、京中女眷之類的事情, 乍一聽都有些沒反應過來,再想想才明白祖母的意思是在說, 關於文華書院給每家一個推薦自家姑娘的名額, 一定會留給她, 而不會給俞芸心。
她自然是有些感動的, 老太太一心在護著她。
但同時也覺得有些暗暗的啼笑皆非, 今日她隨著明錦柔走了之後, 俞老太太與俞伯晟肯定又是舊事重提,將蘇氏狠狠說了一通。
然而全家人卻還不知道, 就在蘇氏還將文華書院的機會當做天梯珍寶的時候, 她則是與荀澈籌謀著如何將這書院分拆打碎, 散落如泥。
“菱丫頭,你父親明日就去見你祖父以前的一位門生柳先生, ”俞老太太又道, “他詩文特彆好。人家如今在編書, 是不會出來坐館授課的,但是以咱們俞家的麵子,請他指點一下你的詩作或許還是可以。你這些天也彆再往外跑了,就專心好好預備一下罷。”
“這,還是不必那樣麻煩了。”俞菱心忙擺手道,“祖母,您和父親的心意我是明白的,也十分感念。不過這文華書院的名額,其實我是可以讓給芸兒的,因為我是真的不想去。”
俞老太太有幾分詫異:“你不想去文華書院?可那是極好的機會啊,雖說姑娘家也不圖什麼科考功名,但文華書院是皇上下旨辦的,連郡主宗姬之類的宗室女都會去。唉,你還是太小,菱丫頭,與這樣的姑娘們做同窗,你知道將來對你前程有多少助益嗎?”
俞菱心笑道:“祖母,這話您也是聽說的罷?”
“這是什麼話,”俞老太太不解,“消息來往,自然都是聽見的。”
“所謂耳聽為虛,眼見為實。”俞菱心隨手端起茶盞抿了一口,竟覺得有些不習慣家裡的綠茶了,旋即又微笑道,“這事情一旦牽扯到天家宗室,外頭傳的自然都是好話。但實際上真的進了書院,就有錦繡前程麼,我看可是未必。今上膝下的公主不算在內,宗室裡如今到了年齡能出來,又有興致出來讀書的也不過就那麼十來人,其中最有名的就是瑞陽郡主和永福郡主,那兩位什麼脾氣,您也聽過吧?”
俞老太太微微一凝,看俞菱心的眼神又不太一樣了,原本想說的話也按了下來:“倒是聽過些,畢竟都是皇上疼愛的孩子,脾氣自然是有的。”
“這是當然,”俞菱心還是將茶盞放下了,心裡也暗罵自己,怎麼這麼快口味就又刁起來,如今除了荀澈送來的茶葉,竟都喝不慣了,“瑞陽郡主和永福郡主一定是會去書院的,彆的宗室也要去。撇開旁的不說,隻看謙王府的姑娘,和右江王府的瑞陽郡主對在一處,裡頭的衝突就夠瞧了。到時候金枝玉葉們打起來,池魚之殃的還是咱們這樣的人家。”
“謙王府和右江王府?”俞老太太越發心驚,“你是說……”
俞菱心笑笑:“老太太您也知道,我是剛從文安侯府回來,又與明姑娘說了一路的話。聽著她們透出來的意思,昭陽殿與長春宮的衝突,隻會越來越嚴重。說白了,謙王爺還是支持嫡長中宮的,可如今的右江王妃是朱貴妃的妹妹,您想想,這書院還能算什麼青雲路。”
“那豈不是芸兒也不該去?”俞老太太雖然心驚於孫女的早慧,但俞菱心言語中所講的意思卻更為要緊,幾乎是脫口而出。
俞菱心微微垂了眼簾:“要真是在我看來,其實芸兒不去也真的沒有什麼損失。隻是這話卻沒辦法與她還有太太說的明白。見識長短是一方麵,再者太太的兄長到底還是跟著朱家辦事。太太不明白,蘇舅母是明白格局的。隻是蘇舅母站的地方,大概跟咱們是正相反的。”
俞老太太也歎了口氣:“也是。”
俞菱心偷眼瞧著祖母的神色,心中竟有些暗暗的想笑,想起剛才在馬車上的情景。
荀澈那個討厭的家夥將她的手都握的熱熱的,還是不肯放,又帶著那樣無賴的笑容叮囑:“你每每得了機會,就將宮裡和宗親的姻親關係衝突等等仔仔細細地講給你祖母聽,越細越好,拿這細細的話頭引著她順著去跟你想。至於消息來源隻管往錦柔與瀅兒身上推。不知不覺的,老太太就會覺得跟你是完全想法相同。你隻要再透出個‘咱們家自然是支持皇後’,這樣理所當然的態度,你們家老太太,包括嶽父,也就會在心裡本能覺得,‘是呀,我們家是支持皇後的’,這麼個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