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菱心看著他麵上神色仍無變化,再想想就越發過意不去:“我……我知道,你為了咱們的親事費儘心思、步步謹慎、籌謀了這樣久,我不該嚇你的。真的,真的,我知道錯了。”
荀澈這回連應聲都沒有了,再次轉頭望向了車窗外。
“荀澈!”俞菱心真的不知道還是能說什麼了,叫了一聲便直接抬起他手臂搭在自己肩上,又主動去抱他,“你彆不理我呀!”
荀澈終於轉臉望向懷裡的她,目光已經是柔和的。
隻不過,他仍然沉默著。
俞菱心卻心頭猛然一酸,她忽然明白了荀澈的心思。
他不是生氣,至少不完全是。
他應該是真的在那一刻害怕了,就如同他那些其餘深藏在心底,不得訴說也無從擺脫的前世噩夢一樣。
“慎之……”她又輕輕叫了一聲。
而荀澈便低頭親了下來,他的動作又輕又溫柔,一點也沒有俞菱心先前隱約以為的憤怒與急躁。他的手穩穩地摟著她,親吻得專注而深情,仿佛先前發生的一切都是花好月圓,而她就是他掌心裡最珍貴的寶貝。
半晌之後,荀澈終於鬆開了手,讓雙頰緋紅的俞菱心得以喘息片刻,才再度將她摟在懷裡抱著,還是不說話。
“慎之,”俞菱心倚在他臂彎裡,片刻之後待得自己的氣息完全平靜下來,才低聲道,“你不要擔心。過去的事情,真的都過去了。我會在你身邊的,一直都會。即便是有什麼難處,你還不知道我的心麼?退一萬步,便是有些變故是咱們抗拒不了的,我就是給你做妾,也是肯的。”
“胡說。”荀澈終於開口,手上也將她摟的更緊,“這輩子若是再委屈了你,我便是白白重活一回了。”頓一頓,又歎道,“隻不過,千般計謀萬般用,我素來自詡多謀,又以為自己有什麼應變之才,卻不料仍是這這樣輕易便慌亂起來。嗬。”
他的氣聲這樣低低的在耳邊,俞菱心隻覺得自己整顆心都擰在一處,她實在聽不得荀澈這樣帶些落寞低沉的聲音,比他身上受傷更讓她心疼三分。
俞菱心輕輕掙開荀澈的手,轉過來直接與他正麵相對,並不知道還能再說什麼,咬了咬唇,便主動去摟他的脖子,又親了上去。
這樣的補償方式,荀世子還是大方笑納了。
隻不過在纏綿了許久的長吻之後,當俞菱心已經滿臉通紅地快要喘不過氣之時,他還是在她耳邊說了那句他已經想了許久的話:“慧君,我會記仇的。”
“唔?”在俞菱心隱約覺出幾分不妙的時候,荀澈已經第三次低頭親了下來。
最終十月初七這一日,在俞菱心的記憶裡,好像比風波重重的前一日,還要更漫長得多的多。
而與此同時,對於京城上下而言,天旭十三年的這整個十月,都是十分漫長而熱鬨的。
因為就在十月初六承恩公府那場聲勢浩大、富貴滔天的百花宴尷尬結束之後不到兩天,宣帝朝間最為後人津津樂道的那場混戰便拉開了序幕。
首先發難的是承恩公府,當日京兆衙門協同搜府,鬨出好大動靜,當著京城上下近百家高門賓客麵前一通搜檢什麼江洋大盜,結果最後除了幾個逃學出來玩樂的子弟和看守庫房的小廝吃酒被發現之外,並無所獲。但受了驚嚇的賓客們卻走了三分之一,整場大宴風景全煞,朱家哪裡肯放過此事,自然是要京兆衙門給個說法。
京兆尹自然是不肯認的,直接拿出當日在承恩公府裡搜檢之前糾纏交涉的人證物證,雖然證明不了到底有沒有陳年慣犯混入朱家府邸,但因著當日搜府的責任重大,交涉之時倒是足夠慎重,幾乎就差要求承恩公夫人親筆畫押許可搜府了。
隻不過這搜檢半日的結果確實是沒有找到賊人,朱家便拿著這一點聲討不休,力主京兆衙門失職無能雲雲。廷議上爭執了兩日之後,刑部緝盜司和大理寺也被牽扯進來,幾方相互推卸爭辯又是一番混戰。
最終十月初十的朝會末尾,還是分量最輕的京兆衙門吃虧,京兆尹江其盛停職待罪。
然而就在承恩公府得意洋洋,終於覺得稍微出了一口惡氣之後幾個時辰,京兆衙門聯同刑部緝盜司,在朱家的商鋪之中抓到了一名在逃十二年的陳年慣犯。
初審得知,那慣犯已經改名換姓、在外多年,一直偷偷給朱家在外地的商鋪做二掌櫃。是幾個月前送貨進京,因為沒被發現,便以為陳年案卷已銷,還大大方方進出承恩公府送貨。至於當日為什麼搜府之時沒有發覺,是因為京兆衙門的人與朱家管事糾纏之間,他已然交付貨物、又從另一處角門離去了。
此事傳到朝堂,登時嘩然。京兆尹江其盛的恩師、刑部尚書陳敏幾乎要將本章直接扔到承恩公臉上,當廷參奏朱家治家不嚴、私容賊匪、危及公卿、反誣忠良等等。
鬨到這個地步,莫說朱貴妃有什麼深厚聖恩,便是慈惠太後仍然在世,宣帝也無法偏向朱家,不得不給京兆尹立時官複原職的同時,又斥責承恩公府,並敕令嚴審賊匪,京城上下四門戒嚴、搜捕同黨。
這樣一波三折的精彩故事傳到俞菱心耳中之時,她正坐在玉梨堂裡對賬,整理荀老太太壽宴當日闔府上下的人手調動與安排,荀澈則坐在她對麵拿著一柄鑲金小刀削梨子,有一搭無一搭地便將此事說了。
隻是那語氣平淡的,好像朝堂上這些爭端起伏還沒他手裡那條細細長長卻一直沒斷的梨子皮更要緊。
俞菱心抬眼看了看他:“最後一句才是要緊的吧?京城戒嚴,你這是為了——”
荀澈唇邊浮起一絲譏誚,修長的手指穩穩地轉動著手中的鋒刃:“她既然有這個本事孤身回京,我就想看看,她現在又要如何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