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 隻是小半個京城, 因為失火的並不是整個文安侯府, 而隻是文安侯府正中那座最寬闊精美的院子,荀老太太的居所,慈德堂。
在起火前的那個時辰, 荀老太太躺在紫檀雕鬆鶴延年床榻上,頭枕金絲軟羅枕,身蓋百福撒花祥雲織錦被,正睡得又香又沉, 美夢正酣。
那大概是她在天旭十四年裡最美的一個夢,夢裡的一切都是如她所願的。在玲瓏文社裡說笑最熱鬨的時候,甜湯灑到了俞菱心的衣衫上, 那個看似乖巧的賤丫頭就要換衣服了。但是剛剛好, 荀湘的衣裳也皺了, 於是邀請俞菱心跟俞菱心一起出來。
走到一半的時候,荀湘忽然就頭暈難受,倒在俞菱心身上。俞菱心那做慣了賢惠樣子的,趕緊就叫人幫忙。這個時候鬆香裝作慌亂樣子,請俞菱心幫忙扶著荀湘到旁邊,隨即給她下個藥。
荀老太太在睡夢中好像真的看見了俞菱心昏迷不醒的樣子,然後又看見半個時辰之後, 俞菱心是如何被人發現、衣衫不整地與荀澹摟抱在一處。
哈哈, 哈哈!荀老太太的唇角揚了又揚, 接下來又夢到了經過吵吵鬨鬨的折騰與混亂, 最終一切還是按著她這個老封君的神機妙算,荀澈的大婚如期進行,隻是新娘子臨時換了真正高貴優雅的伯府嫡女齊珮。
而俞菱心那個自以為有縣主撐腰的臭丫頭,隻能低眉順眼地嫁給荀澹那個庶子,好好伺候二太太和她這個老太太!
這樣的舒心美景讓荀老太太真是高興極了,尤其在夢裡,齊珮的日子過得十分舒心,生兒育女,俞菱心卻百般煎熬,做小伏低,恭恭敬敬地跪著伺候她吃燕窩。
隻是,這燕窩的味道怎麼這麼奇怪?
荀老太太又嚼了嚼,口感空落落的好像什麼也沒咬上,而那味道,怎麼好像是糊了?
燕窩也能糊?是不是這個賤丫頭故意的!
荀老太太剛要勃然大怒,便見眼前跪著的俞菱心忽然一抬頭,眼裡冒出火來,而且不是“好像”噴出怒火,是真的冒出了紅紅的火苗,還有滾滾的黑煙!
“不好啦,走水啦!”
咣當一聲門窗相擊的大響,荀老太太終於猛然驚醒了,夢裡一切的舒心美景瞬間煙消雲散,夢裡與眼前唯一相同的,就是那紅火與黑煙!
隨後真正的驚惶與混亂就不提了,火勢在大半個時辰之後就被徹底撲滅,但荀老太太在被救出的過程中摔了一跤,被抬到另外一處軒館救治的過程裡軟榻還突然斷了,於是又摔了一回,勉強扶進門去的時候因為咳嗽太嚴重,頭還磕到了門框。
所以等到荀家人飛馬出去請來太醫們給荀老太太會診的時候,又是受傷又是受驚的荀老太太話都說不太連貫了。
同時受傷又受到驚嚇的,還有聽說走水而關心祖母、趕去看望的荀家二姑娘荀瀅。太醫們會診之後得出結論,荀二姑娘怕是要落下心悸之症,恐怕不適合參與半個月之後的選秀了。
若說單單傳出荀家半夜起火的消息,聞信之人的第一個反應都是,這也太不吉利了,荀家世子的婚事還能成麼?或者說還能順利如期成婚嗎?
但是再聽說了荀瀅受傷受驚,不能參加選秀,這事情好像就又有一些微妙了。
如今的荀家與朱家可說是結怨極深了,與秦王殿下也關係微妙,若是荀瀅當真入選成為皇子妃,不論是給秦王還是吳魏二王,都有可能被當做人質,甚至報複的對象。
所以荀家會找個借口,不讓荀瀅參選,這是預料之內的事情。
但是,若說在世子大婚前在自家放火、從而讓荀瀅免於參選,那也太誇張了。
反而是六月初五一早,京兆衙門的人被請到文安侯府,說是找到了縱火之人的屍體,是一個叫鬆香的丫鬟因為被老太太責罰了心有怨恨,連夜放火、如今已經畏罪自殺雲雲,這個說法好像更合理些。
當京中對此事還在議論紛紛的時候,俞菱心已經趕到了文安侯府。因為荀家在六月初四夜裡主要的折騰,除了救火,就是飛馬出去請太醫,基本上都集中城北與城西兩側,俞家其實沒有聽到什麼動靜。
俞菱心是在吃早飯的時候,聽了白果的稟報才知道夜裡出的事,當時就變了臉。她雖然聽著白果的含糊言語便知道這裡頭有些問題,但是聽說荀瀅受傷受驚還是非常不放心,當即匆匆更衣前往文安侯府探望。
不過當她真的見到荀瀅本人的時候,那口氣就鬆下來了。
荀瀅十分不好意思:“都是我不好,叫姐姐著急了。其實我真的沒事,就是我哥說要做個樣子出來……”
俞菱心搖搖頭,雖然有點無奈,但想想也明白了:“你沒事就比什麼都要緊了。做樣子也要好好做,我這樣匆匆過來,落在外人眼裡也是合情合理的。還是當你真的受傷了罷,將來也免得叫人說嘴。”
言罷又看了看坐在另外一側的明華月和荀澈,母子二人都沒說話,心中不由微微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