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喬猶豫了一下,看了看甘露微微泛紅的雙頰, 又看了看眾人站立的位置, 不由撓頭。
但躊躇再三, 他還是硬著頭皮上了前,在房門外甚至又停了停,才尷尬地稟報了一聲:“二爺, 青江的信到了。”
一時間,萬籟俱寂。
主要是陳喬背後發寒, 舌底發苦, 整個人都很有些僵硬,甚至不敢去看甘露等人——作為荀澈身邊最親近的隨身護衛, 他當然知道自家世子爺對少夫人的迷戀, 以及這些日子少夫人的身孕,讓荀澈到底有幾分歡喜,又有幾分……煎熬。
可以說很是漫長的幾息之後, 裡頭終於還是傳來了荀澈的乾咳,以及似乎仍舊清朗而沉穩的聲音:“是霍爺的手書?”
說著,便開門而出,一襲家常的月白袍子仍舊十分整齊, 俊秀麵孔上也平靜無波, 好像就是剛從書房讀書而出一樣。
甘露等人並不敢抬頭去看荀澈,陳喬則是深深躬身的同時連忙雙手將書信奉上, 背脊越發僵硬——世子爺的不爽, 他還是聽得出來的。
然而下一刻, 當荀澈拆開了書信一目十行地掃了一遍,似乎沒有什麼變化的神情還是讓身邊的陳喬,以及披衣跟出來的俞菱心都察覺到了不同。
“你先休息罷,我去書房回信。”荀澈折身又親了親俞菱心的額頭,隨即便帶著陳喬快步離去。
俞菱心看著他腳下的步伐居然比平時要快上不少,麵上雖然含笑應了,心裡卻微微提了起來。
今生的一切都變化了那麼多,但有一點是不會變的,那就是宣帝朝的奪嫡紛爭,風起雲湧、格局變化之間,接下來的鬥爭隻會更加激烈。
事實上也正如她心中所慮,當晚荀澈便是直到深夜才重新回房,而轉日一早又匆匆出門,隨後的數日都是早出晚歸。
俞菱心沒有問太多,她大概知道荀澈的盤算,至於一應細節,既然沒有什麼能夠幫助的,就還不如安心養胎,閒時除了與婆婆明華月和小姑荀瀅說話,也會看一看邸報,以及問一問白果如今外頭明麵上的流言。
隨著三月份天氣的回暖,有關祁烽叛國通敵案子的審理也漸漸落定。跟荀澈所說一樣,祁老將軍果然是存壯士斷腕之心,親自拖著年邁病體赴京請罪,幾乎就是要自刎殿前,隻求宣帝給祁家留一條殘存血脈,讓完全不知此事的幼子幼孫一脈不至全然斷絕。
宣帝到底仁厚,而為祁老將軍求情者亦不少。不管是因著當年老將軍的赤膽忠心確實對祁家有些情麵,又或者隻是單純不想讓程家就這樣全身而退的心懷鬼胎,總之各樣的保奏本章還是陸陸續續的遞上,最終到得三月中,宣帝在與大理寺、刑部、兵部重臣並閣臣商議之後,定下了對祁家的發落。
祁烽本人自然是立斬無赦,其父革職,其母有刻意中傷程雁翎、動搖軍心之罪,賜自儘。餘下兄弟族親等,與祁烽親近勾連者皆斬,查明無關且不知者革職,祁家闔府抄沒,但念在祁老將軍早年功勳,另賜白銀千兩,回鄉養老。
而鎮北將軍程千裡身為郴州軍主帥,亦有失察之罪,不過清查之事,亦有功補過,因而隻是罰俸斥責,小懲大誡。至於程雁翎與祁家的姻緣之份,至此亦徹底終結。
但此事到了這個時候,就沒有再次在京中引發什麼議論了,因為在三月十四,宣帝對祁烽案定論之前,閣臣之中已經有人再度提出了有關議立太子之事。
莫說從正月十六,程雁翎回京之時就基本算是給祁烽案敲定了的一個大局,就算是該案仍有爭議,其緊要之處,也萬萬比擬不了青宮儲君之位的議立,大盛萬裡江山的傳承。
而且,這次宣帝雖然仍舊沒有在儲君人選這個問題上表示出明確的偏向,但口風卻帶來了更加曖昧而含糊的信息,當廷回應閣臣的意思,幾乎就是讓群臣百官暢所欲言,儘可提出對未來太子人選的看法與奏本。
其實有關立太子之時,在天旭九年,也就是四皇子趙王六歲的時候就曾經有臣子含糊地提過一次,明麵上的意思雖然說是有嫡立嫡,保舉趙王,然而實際上趙王的自幼體弱,以及昭陽殿遠不如長春宮聖恩深厚,人所共知。因而那一次與其說是議立,倒不如說是試探,試探宣帝對待後妃並膝下諸子的態度。
那個時候的宣帝直接回避了這個問題,理由是諸子皆幼,容後再議。而後天旭十年便是北戎進犯郴州,有關儲君人選之事順理成章地就被延後了。其後數年,每年也都會有人或明或暗地再提一提,而宣帝的答案總是一致的,再議,再議,再議。
對此,荀澈甚至私下跟俞菱心暗暗評論過:“皇上性情仁厚隨和,大盛曆代帝君,空前絕後,無人可處其右。”
當時俞菱心就白了他一眼——你想說皇帝老兒太優柔寡斷了是吧!
不過這話到底還是不能直說的,夫妻二人心照不宣,這話題也就帶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