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章此言差矣。”吳王連忙笑笑打圓場, “荀姑娘才名滿京華,誰人不知呢。荀長史的學問, 本往亦是敬服的。”
話音未落,魏王便立刻接上:“正是如此。荀姑娘哪裡需要如何師從什麼大儒,玲瓏文社的詩詞誰不稱讚?而且隻看剛才荀姑娘點評詩詞,便知字字珠璣, 學問好得不得了, 齊案首雖然有才華,也還是不要太過嚴苛吧。”頓一頓,再次上前一步, 竟然是要將自己手中的折扇遞向荀瀅, “這扇麵上有本王閒時所填的天仙子一闕, 荀姑娘也品評一番可好?”
荀瀅並沒有抬眼去看魏王, 反而後退了半步, 轉臉去看文若瓊:“我剛才說了這許多,還沒到魏王妃高見, 三殿下的詞作, 還是請魏王妃品評罷。”
文若瓊這時眼眶居然有些微微的發紅, 滿眼能看見的幾乎就隻有魏王的目光神情, 向著荀瀅是何等殷切,勉強忍了又忍,才幽幽看了一眼魏王的扇子:“王爺的才學自然是極好的, 字句意境, 皆為上佳……”
她眼尾又掃向荀瀅, 想起魏王這些日子附庸風雅反反複複吟誦來回的也無非就是“絕代有佳人,幽居在空穀”之類的,再想想府中上至良媛,下至歌姬打扮的模樣,心頭簡直是好像刀割火燒一樣,難受到了極致,話說到一半就要撐不住了。
幸好齊珮過來打圓場,隻是接話的同時也顯明了如今吳王府,甚至昌德伯府的立場:“哎,瀅兒不要一味推脫才是,三殿下想請你來點評,你隻甩給人家魏王妃算什麼意思,三殿下想聽的,是‘你’的鑒賞,瀅兒你就這樣不給三殿下臉麵麼?”
這話一出,俞菱心立刻心下雪亮,果然吳王府和齊家這是定了心要攪渾水。明錦柔亦皺了眉頭,然而二人這邊剛要開口,便聽啪的一聲脆響,眾人皆本能向長書案的另一端,齊珂的方向看了過去。
隻見齊珂將一柄上等的玉骨折扇丟在了書案上,清俊麵孔已經徹底陰沉下來:“今日兩位殿下要在下邀請茂林書院和青陽書院的學子前來,說要以文會友,在下不敢不應,請來的為每一位也都是飽讀詩書,文章錦繡的青年才俊。然而兩位殿下的心思卻與我等的文章無關,竟是要與這都不曾正經進入書院的小小女子纏夾不清。既然三殿下隻想請連四書五經都沒有讀過的女流之輩評鑒詩詞,那要我等在此何用?在下告辭了!”
言罷一拱手,竟是要告辭而去。
吳王立刻去擺手:“豫章留步!豫章,你實在言重了。本王自然是要以文會友的。隻是你也忒瞧不起荀家姑娘,玲瓏文社還是很有些才名,三殿下也沒有旁的意思。”
“恕在下直言,那些華而不實的脂粉之作,不過閨閣小巧的堆砌之作,實在有辱詩書斯文,哪裡算得才氣!”齊珂居然絲毫不退,麵上的鄙夷神色亦是更甚。
“好大的口氣,好大的才華!”明錦柔冷笑了一聲,“不過就是秋闈的案首,還沒到春闈下過場,天底下就沒有你能看在眼裡的人了是不是?玲瓏文社是擋了你的才名,還是阻了你的前程,就值當讓你這位案首才子這樣蒙了心一樣詆毀個不住!你剛才說什麼來著?叫瀅兒彆像她哥哥一樣?齊案首,你到是說個明白,荀長史怎麼著就入不了你這才子的眼了!”
明錦柔的脾氣英朗,身份又高,這樣忽然發作起來,連吳王都是心裡一驚,剛要再回頭打圓場,便聽另一位此時沒人敢輕易碰觸得罪的俞菱心也開了口:“罷了,人家大才子或者想著不與我們這樣的女流之輩多口呢。有什麼可說的,瀅兒,回去罷。”
荀瀅剛才也是與眾人一同望向齊珂的,即便後來齊珂說出了有關玲瓏文社如何,女流之輩如何的言語,她的目光也始終沒有轉開,就那樣平平靜靜地望著齊珂。
但到了這個時候,場麵本身已經十分尷尬了,荀瀅倒是也沒有再多說一個字,隻是順從地轉向俞菱心,跟著嫂子和明錦柔等人直接走了。
齊珮象征性地又帶著隨從跟上送了送,自然也說了幾句齊珂是個書呆子,性情狷介耿直,希望幾位不要介意雲雲。
一直到回到自己的車馬之前,明錦柔和俞菱心都是冷著臉的,對吳王府送出來的下人表示:齊珂這樣的才子就應該耿直地去撞柱子,我們不想多說什麼了。
然而等到吳王府的人離開,俞菱心與荀瀅,明錦柔與程雁翎等各自登上自家車馬的一刻,明錦柔和俞菱心還是飛快地交換了一個眼神,各自輕輕搖了搖頭,亦有無奈,亦有慨歎。
而這一路回府的路上,荀瀅的言語比來的時候更少些。姑嫂二人素來關係親近,從未出閣的時候開始便是好友,俞菱心先前還顧忌著荀澈的有些做法或行動,並不算全然跟荀瀅交底,荀瀅卻一直是拿俞菱心當姐姐一樣,無話不談的。
但到了此刻,俞菱心在沉吟之間,竟也有些躊躇,不知如何開解此刻抱膝而坐,目光透過車窗平靜遠眺的荀瀅。
若隻是順著場麵上的話,叫荀瀅不必在意齊珂那些簡直是刻意貶損玲瓏文社和荀家,甚至可以說是貶損女子的言語,雖然似乎合情合理,卻在姑嫂單獨相對之間到底少了幾分誠懇。
但若真是要順著荀瀅真正的心思說,俞菱心其實也為難的很。雖然荀澈和秦王其實都覺得齊珂對吳王的靠攏並不是真的為了平步青雲,可到目前為止,這個猜測卻並沒有什麼機會得以驗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