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梔猛然睜大眼。
這個吻突如其來, 但又攻城掠池, 絲毫不留餘地。
空氣中有雪鬆木的氣息, 男人有力的手將她按在牆上, 她兩條手臂被他舉高壓住,完全無法反抗。他身形高大,另一隻手掐著她的下頜,拇指漫不經心地摩挲, 幾乎將她一整隻地籠罩在自己的陰影裡。
她脊背僵硬, 腦子嗡嗡響。
視線內光線昏沉,耳畔包廂傳來的音樂聲混亂嘈雜,仿佛要震破鼓膜。
他微微垂著眼, 不知是清醒還是醉意上頭, 有些泛冷的唇瓣含著她的下唇, 一開始是輕微的吮吸, 很快便撬開牙關, 長驅直入,柔軟糾纏, 吻得深入而動情。
“嗚……”林梔被動地仰著頭, 他比她高出太多,哪怕他以這個姿勢向下彎腰,她依舊感到脖頸發酸。
走廊上燈光微弱, 影影綽綽的, 她腦子一片空白, 心卻跳得很快, 有那麼一瞬,幾乎覺得自己要溺斃在這鋪天蓋地的長吻中。
然而下一秒,沒有關緊的包廂門內傳出男人的起哄聲,她費力地分神去聽,斷斷續續地聽到“沈”“在門口”“是一個小懲罰”的字眼。
宛如夢醒,林梔眼中的茫然瞬間散儘,用力掙紮起來:“沈南灼……沈……”
然而男人的手臂宛如巋然不動的金屬,她越是想要掙開,就被對方困得更緊。
“沈南灼……嗚……”她掙紮得更厲害了,使勁要推開他,“你放、放開我……”
清冷的燈光下,男人微微皺起眉,終於稍稍抬起眼。
可他並沒有放開她。
他仍然在她唇上輾轉,這種柔軟得像梔子花一樣的觸感,讓人想要放在手中揉捏。
他眼瞳很黑,深處已經燃起小小的風暴,可四目相對的瞬間,林梔分明在他眼中看見醉意。
她眼眶突然紅了。
下一刻,沈南灼唇間嘗到一丁點兒血的味道。
他眉峰微聚,意味不明地“嘖”了一聲。
這掙紮近乎可憐,他終於願意微微放開她。
林梔毫不猶豫,抬手朝他打過來。
“啪”地一聲。
沈南灼沉默著沒有攔,整張臉被打得偏過去,額前黑發散落到高挺的鼻梁上,臉頰迅速浮起紅印。
林梔像涸轍的魚,靠在牆上貪婪地呼吸新鮮空氣。
手心火辣辣的疼,可她被巨大的羞恥感淹沒。
沈南灼沉默了一下,眼中本就不深的醉意又散去三分。
他轉回目光,見小姑娘眼眶紅紅地站在那兒,胸口一起一伏,不知道是被親的,還是被氣的。
他破天荒地感到無措,聲音低沉裡帶著點兒啞,伸手去拉她:“林梔……”
被她用力推開:“走開!”
***
林梔腦子裡一片混亂。
夜場燈紅酒綠,她跌跌撞撞地從包廂離開,本來就不太能找到反向,這下子迷路迷得更厲害。
走出去沒幾步,撞上一個女孩子。她沒有抬頭,對方見她卻好像愣了一下:“你……”
“對不起。”林梔低著頭草率地道了個歉,紅著眼眶匆匆忙忙地跑掉了。
好不容易找到樓梯間,她跑進去,靠在安全門上,深吸一口氣。
置身黑暗依舊思維混沌,她停頓一下,撥通徐淨植的電話:“淨淨……”
徐淨植那邊很安靜,清酒小調,她整個人懶洋洋的:“嗯?”
結果林梔剛開了個頭,就哇地哭起來。
“臥槽寶貝兒你哭什麼!”徐淨植被嚇了一跳,蹭地從學弟懷裡躥起來,“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我……就……”林梔想讓自己冷靜一點,明明也不是多大的事,可她就是覺得委屈,“就是……”
她磕磕絆絆地連說了三個“我”,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
徐淨植當機立斷,起身穿外套:“算了你彆說了,你在哪兒呢?我現在過去接你。”
她說著突然停了一下,屏住呼吸,眯起眼:“聽這聲兒,你是不是在那家光線酒吧?就離我的酒吧隻有三條街那個?”
林梔還沒說話,那頭傳來男生低低一道笑,慵懶清澈,像某種瓷器敲擊:“厲害啊姐姐,連這都能聽出來?”
徐淨植推推他:“彆插嘴——是嗎梔梔?”
林梔沒出息地吸吸鼻子:“是。”
“你就在門口等著我,彆亂跑啊。”徐淨植囑咐她,“我馬上就過來,十分鐘就過來!”
林梔低低應了聲“好”,掛斷電話,靠在門上調整呼吸。
甫一退出通話界麵,就看到屏幕上彈出一連串未接來電。
有同組妹子的,有隔壁研發部門小哥的,有沈南灼的。
……沈南灼的最多。
林梔點開未接來電,想清除紅點提示,結果下一秒,他的電話又打了過來。
林梔像一隻被嚇到的兔子,手忙腳亂地想要掛斷,下一刻,它自己斷了。
幾乎是同一時間,虛掩的安全門被人推開,走廊上的光線流瀉進樓梯間,同時投射進一道修長的影子。
沈南灼像一隻獵豹,不疾不徐地探身過來,啞著嗓子低聲找尋:“林梔?”
林梔一側過頭,就正對上他的目光。
依舊是黑漆漆的一雙眼,深而沉,臉上沒什麼表情,整個人被籠在一束光裡。
小姑娘眼睛紅紅,鼻尖也紅紅,現在更像一隻兔子了。
他走過來,失笑:“怎麼躲在這兒。”
林梔滿眼警惕,幾乎是下意識地,朝後退一步。
沈南灼於是不動了。
他就跟她保持這個距離,試圖解釋:“剛剛的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林梔不高興:“你覺得我是怎麼想的?”
小姑娘哪怕眼睛濕漉漉,智商也一點兒沒見減少,一句話就又把問題拋了回來。
沈南灼思索一陣,沉吟:“以為我們是在玩成年人遊戲?”
“難道不是?”
沈南灼耐心:“這是一個巧合。”
林梔更不高興:“我知道,你不小心撞上了我而已。”
沈南灼思維被酒精麻痹,眼中仍然有三分醉意留存。
他詞窮了一秒,竟然有一個瞬間,覺得她說得也沒錯。
確實是成年人遊戲,是巧合,是不小心撞上了她。
但這一切存在一個大前提,如果站在那兒的人不是她,他根本不會進行這個遊戲。
可怎麼解釋都顯得棘手,他怕嚇到這個兔子一樣的小姑娘。
沈南灼終於感到頭疼:“不是這樣,或許我應該說成,我所說的‘巧合’,指的是你過來時,我們恰恰在進行這樣一個遊戲;而不是我不小心撞上了你……”
繞著繞著又繞回去了,這麼解釋好像也不對。
沈南灼心裡陡然燃起一小撮煩躁,他正太陽穴突突跳,突然聽到虛掩的安全門再次傳來“咯吱”一聲輕響。
厚厚的門被推開一條縫,走廊上敲擊耳膜的音樂得以進入樓梯間,光線也隨之傾落而入,投下一道少女的纖細影子。
她隻將門推開了一半,沈南灼整個人都藏匿在另一扇門背後,立在陰影中。
那道細細的光線正正落在林梔臉上,她眯著眼抬手擋了一下,下一秒,就聽到林幼菱的驚呼:“姐姐!竟然真的是你?”
光線太亮,林梔下意識退後了一步,林幼菱立刻得寸進尺地上前:“剛剛我在走廊上被你撞到那一下,看著就覺得很像你……你怎麼了?為什麼躲在這裡哭?”
林梔討厭這種故作天真的語態,沒什麼耐心:“沒事,跟你沒關係,你該乾嗎乾嗎去吧,不用管我。”
“怎麼會沒關係?”林幼菱睜大眼,清晰地看到她臉上的淚痕。
林梔的底妝沒怎麼花,可她的口紅幾乎全被蹭掉了,眼角紅紅的,眼中蒙著霧氣,說話聲音也有些啞,明顯是剛剛哭過的樣子。
林幼菱從沒見過她這個天之驕女的姐姐狼狽成這樣,好奇之餘更多的是爽:“姐姐是被誰欺負了嗎?”
“關你屁事?”林梔沒什麼好脾氣,可是見她靠近,下意識又往後退了一步。
這一下幾乎撞到沈南灼身上。
她背脊一僵,下意識想躲開,旋即便被他從背後拉住。
她不確定林幼菱能不能通過那道窄窄的光線看清自己身後男人的臉,不敢大幅度地掙紮,可下一秒,她感覺自己被人虛虛環在懷裡,有溫暖乾燥的觸感落在臉頰上。
借著身高優勢,沈南灼氣息溫熱,他一言不發地,大拇指落在她臉頰兩側。
林梔微怔。
他這是在……給她擦眼淚?
“沒關係呀姐姐。”林幼菱邊說邊抬手推門,那架勢像是要進來說,“你跟我說說嘛,說不定我能幫你呢?媽媽以前教育我,一家人最重要的就是互幫互助,如果你遇到了什麼不好的‘突發情況’,不好告訴外人,當然隻能來找家裡人幫忙呀。”
她這語氣太曖昧,暗示性又很明顯,林梔幾乎被氣笑:“誰跟你是一家人?管好你自己吧!能不能彆他媽天天盼著彆人出事!”
林梔越急,林幼菱越覺得自己的猜測八.九不離十。
她這個姐姐從小就長得好看,青春期時沒少被男生遞情書,要不是中學就讀的學校治安好,不知道要被小混混堵在巷子裡多少回。
誰都可能遇到那種茶餘飯後被人曖昧地評價“好可憐喔”的事,那這個人,為什麼不能是她姐姐呢?
“姐姐。”林幼菱想到這個,心情突然變得很好,臉上笑意更盛,一步步靠近,“你彆怕,我不會把今晚的事情說出去的,你告訴我是哪個男……”
“滾。”
她話沒說完,被一道男聲打斷。
是從樓梯間那片黑暗中傳出來的,離得很近,聲線低沉沙啞,隱隱含著怒氣,很有壓迫感。
林幼菱愣了一下,以為自己聽錯,愈發想上前一探究竟:“姐姐,你是一個人嗎……”
“彆讓我重複第三遍。”沈南灼再一次打斷她,微微提高音量,聲音中的怒氣和壓迫感更重,“林幼菱,滾。”
林幼菱愣住。
她在原地頓住腳步,臉色莫名白了白。
這個聲音是……
不可能吧?
林梔怎麼可能和他在一起!
她試探著開口,聲音都在微微顫抖:“沈,沈叔叔……?”
自從上次老爺子壽宴、她在沈家連著被沈南灼給了幾個下馬威之後,又被沈尋科普了很多關於沈家這位少爺的過往。他冷淡是真的,笑裡藏刀也是真的,沒事不要靠近也不要招惹他,像2020年人類躲避蝙蝠一樣躲避他最好。
沈南灼的手仍然停留在林梔臉上,她已經沒有哭了,可整個人身體繃直,好像很緊張的樣子,像一隻進入備戰狀態的貓。
他心情有些複雜,想讓她放輕鬆,可又無法確定這種備戰狀態到底是他還是林幼菱帶來的。
他唯一確認的是自己已經耐心告罄:“真要我重複第三遍?”
林幼菱怔愣半秒,額角開始冒冷汗,趕緊往後退幾步:“對不起沈叔叔!我不知道您在這兒,我這就走,我……”
林梔快煩死了:“趕緊走吧,你是複讀機嗎?”
林幼菱立刻閉上嘴,轉身匆匆離開。
她的腳步迅速走遠,淹沒在震耳欲聾的音樂中。
沈南灼放下手,林梔朝前走一步,從他這個小小的包圍圈中離開。
四下黑暗,隻有一線光芒透過沒有闔緊的安全門,傾落進來。
狹小的空間被沉默充斥,卻曖昧叢生。
林梔這瞬間突然有點明白了,為什麼樓涵和錢燁彬要選在樓梯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