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灼皺眉:“非要我叫保鏢?”
沈尋突然感到氣憤,更多的是慌張:“我話還沒說完,我不要走!”
他說著,又跑過去,輕輕拽老爺子另一側的袖子:“曾祖父……您聽我說完好不好?”
沈南灼眉峰微聚,正打算把他拖過來暴揍。
沈爺爺笑意稍稍收斂,轉過目光,語氣一下子變得冷淡:“你還想說什麼?”
沈尋在這個四目相對的瞬間,真正如墮冰窟。
跟看林梔的眼神完全不一樣,沈爺爺看他的目光平靜得近乎冷漠,沒有討厭,可也沒有看林梔時,那種眉梢眼角流露出來的、對小輩的疼愛與憐惜。
老爺子並沒有喜歡或討厭他,隻是完全不在乎他了。
沈尋心裡發涼,語無倫次:“菱、菱菱她留在研發部,會為公司做很多事的,我也是……我不能離開研發部,後勤不適合我,曾祖父,我……”
“我明白了。”沈爺爺點點頭,仍然是那副沒什麼表情的神情,“你去跟那個叫菱菱的女孩兒訂婚吧,至少我看出,你是真的喜歡他。”
“曾祖……”
“跟她訂婚之後,就搬出北城的沈家,不要再回來了。”停頓一下,沈爺爺用近乎溫柔的語氣,不疾不徐地說,“你十五歲那年父母離婚,整個家族沒人願意照料你,是我特地派人去臨城照顧你;後來你十八歲,也是我把你帶到北城、領在身邊養了這麼些年。現在你長大了,能夠自食其力,也可以回家去了。”
老人家語速不快,但聲音很有力道,帶著長期居於上位的、天然的命令感,從容不迫,卻不容置喙。
沈尋腦子一片空白。
離開北城的沈家,他能去哪兒?他以前的家在臨城,離北城很近,明明也能算是沈家的遠房親戚,可各方麵的條件與這裡相比,都有雲泥之彆。
沈家小少爺當得久了,他從沒想過,自己也有被打回原形的一天。
說完那句話,沈爺爺就轉回去麵對林梔,不再看他。
小姑娘的購物袋像個百寶箱,裡麵簡直什麼都有,可每一樣都是特意為他準備的。
沈尋愣了很久,終於遲遲明白過來。
可緊接著他感受到的,就是強烈的難以置信:“曾祖父,我在沈家這些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您怎麼能說走就讓我走?我……”
沈南灼繃著薄唇,這次也懶得再開口,招手示意門口的保鏢。
西裝墨鏡的大漢接到指令,二話不說,將沈尋扛起來就走。
“放開我!我要跟曾祖父解釋!我……唔……”
走出去很遠,走廊上還回蕩著沈尋絕望的叫聲:“我錯了!……曾祖父,曾祖父我知道錯了!求求您彆趕我走!隻要能留在北城,做什麼我都願意!……調職去後勤也沒關係!曾祖父……曾祖父……!”
叫聲越往後越淒厲,也越往後就越遙遠。
直至聽不見。
室內靜默一瞬,沈爺爺拍拍林梔的手,卻抬頭看向沈南灼:“我原先以為,讓沈尋在你身邊,你會快樂一些。”
那段時間沈南灼剛剛回到北城,他精神狀態實在太差,沈爺爺照顧孫子時,總想起自己早早去世的兒子,以及那麼那麼好的兒媳。
倘若他百年歸去,沈南灼就真成了孤身一人。
於是他斟酌再三,將沈尋接到了身邊。
可怎麼也沒想到,養來養去,竟然把他養成了一個廢號。
林梔坐在床邊,有些無措地抱著購物袋,不知道該說什麼。
旁邊還有一把椅子,她偷偷在底下拚命揮手暗示,讓他坐過來。
沈南灼眼中笑意躍上眉梢,邁動長腿走過來,坐在她身邊。
然後握住了沈爺爺的手:“爺爺。”
他個子太高,坐下來時修長的腿微微屈著,在西裝褲上撐出流暢的線條。
沈爺爺望著他。
沈南灼眼中情緒複雜,輕而緩地,低聲說:“過去的事都已經過去,我也已經有了新的人生,您不要再擔心我了。”
林梔雲裡霧裡,沒太明白這話是什麼意思。
可他話音落下,她明顯感覺到,沈爺爺整個人瞬間放鬆下來。
好像一張繃緊很多年的弓,終於在這一刻,得到喘息的時間。
很久很久。
他閉上眼,說:“好。”
***
林梔和沈南灼離開醫院時,夜色已經很深。
月亮是蟹殼青的顏色,晚風泛點兒森冷的涼意,林梔把圍巾緊了又緊。
然後踮起腳尖,把那盒草莓布丁鄭重地放回他大衣口袋:“還給你。你看,你放在我這裡的東西,我都保存得好好的。”
沈南灼順勢摸摸她的兔子毛,低笑:“那我也給你一點獎勵。”
“嗯?”
他停下腳步,一本正經地指指自己的心臟,然後握住她的手,在她掌心畫一個小小的愛心。
張嘴時,有清淺的白霧跟著飄出來,打個旋兒,就散在空氣裡。
“把我的心也寄存在你那裡。”
他垂眼,安靜地望她,聲音輕而低醇:“拿好它,彆弄掉了啊,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