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幼菱心裡一突, 語氣柔軟地道:“阿尋,你彆逗我了。”
沈尋西裝筆挺,坐在化妝間的沙發上, 神情不耐地吐出一個煙圈。
隔著清淡的煙霧,林幼菱有些看不清他的表情,可小小的空間內, 充斥著他的煩躁。
她突然感到不安:“阿尋,你在這裡休息一下,我出門再給姐姐打個電話, 順路跟司儀說一聲, 讓他再把流程往後拖一拖。”
沈尋沒有看她, 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你姐最好是願意接你電話。”
林幼菱咬咬唇,提著裙擺轉身出門。
接近年關,空氣裡泛著初冬乾燥的冷意,宴會廳走廊上的溫度比室內低很多,她穿著輕薄的露肩小禮服, 高跟鞋踩在厚厚的地毯上,一點聲音都沒有。
所以她一拐過轉角,就聽到幾位千金毫不遮掩的交談聲。
宴會廳內熱氣開得足, 她們在裡麵待久了, 大概是出來透氣的:
“還是外麵涼快……不是我說,這都幾點了, 訂婚宴到底還辦不辦?”
“彆急嘛, 說不定主角都半路逃跑了呢。”另一個女生嗤笑, “訂婚怎麼也得兩個人都在場吧,你們今晚誰看見小沈公子了?”
經她一提,終於有人反應過來:“說得是哎,怎麼這一整晚都沒見沈尋,倒是林家那位二小姐,一直在跑前跑後地忙?”
“林二脾氣也是好,訂婚宴隻讓女方和女方父親露麵,這要是我男朋友,我肯定叫他滾蛋了。小鮮肉不香嗎?這都什麼年代了,聯姻也要講究基本法的好不好,誰要嫁給一個甩手少爺?”
“哎,你彆說,沈尋以前還真不這樣。你們不知道吧?他老早以前就跟林家那位大小姐訂過一次婚,好幾年前的事了,那時候他不能說特彆積極,但也很照顧女方,什麼事兒都安排得仔仔細細。看看那時候,再看看現在,還真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小圈子裡又是一道嗤笑:“這麼大的八卦,我們怎麼可能不知道?他倆談了那麼多年,說分手就分手,沈尋還到處放話說是他甩了林梔——結果前陣子沈老爺子大壽,林梔二話不說當眾就是一耳光,把他的臉給扇腫了。”
“噗,得勁兒,我喜歡。”有人忍俊不禁,“也就大小姐敢乾這事兒,你們看看今晚這位,委屈成什麼樣兒了,一句話都不敢多說。”
林幼菱在拐角處停住腳步,聽到這句,不甘心地咬住唇。
可她們還沒完:
“怪誰啊,有些人心比天高命比紙薄,飛上枝頭就以為自己真是鳳凰了。沈尋也是瞎,放著好好的正經大小姐不要,非跟一個私生女在一起。”
“要我說,估計沈尋現在腸子都悔青了……他也是腦子有問題,不知道沈家和閆家關係很好嗎?得罪了林梔,閆家不可能給他好臉色,他又不是什麼堂堂正正大少爺,出了這事兒,說不定以後沈家老爺子都對他有意見。”
“還真彆說不定,我前幾天聽了個小道消息,沈家老爺子不要他了,他在公司也已經被架空了,過完年就要遣返回臨城。”
“臥槽真的嗎,這麼狠?”
“那怎麼了,沈尋本來就不是沈家的合法繼承人,讓他去哪兒,還不老爺子一句話的事兒?要我說,他跟林二是真挺配的,兩個冒牌貨,也彆去再謔謔彆人了。”
……
聽見這句,林幼菱心裡的恐懼與不安終於達到頂峰。
仿佛被人戳破了心中最不想承認、不想麵對的事實,她忍不住,前跨一步走出去,打斷她們。
“怎麼都站在這兒?”她強撐起笑臉,朝幾位千金打招呼,“是裡麵太熱了嗎?要不要讓侍應生把溫度調低一點?”
幾位千金聽到聲音,立刻停止交談。
再轉過來時,紛紛換上一副柔軟無害的笑臉:
“沒關係,裡頭人太多,我們就是出來透透氣。”
“菱菱你快進去吧,這裡是風口,你穿得這麼少,當心等會兒感冒呀。”
雖然林幼菱這訂婚宴準備得很倉促,可林經國心疼小女兒,仍然大張旗鼓地操辦,該有的流程一個不少,該發的請帖一封不落。
其他人也很給林經國麵子,今晚的訂婚宴幾乎聚齊了半個北城權貴圈兒,實在來不了的,也遠遠送上了祝福。
林幼菱以前做夢也想象不到,自己的訂婚宴能辦得這麼漂亮。
今晚她穿著白色的小禮服,遇到了不少在過去即使見到也不太敢打招呼的名門千金,她眾星捧月,如同行走在童話中。
可是直到現在,直到上一秒。
她才真切地意識到。
繁華盛景不過逢場作戲,沒有一個人真切地祝福她,大家不過看在父親的麵子上,施舍她一些不值錢的憐憫。
在心裡長舒一口氣,林幼菱笑笑,細聲細氣:“沒事,我不冷。我出來給姐姐打個電話,不知道是不是路上堵車,現在已經很晚了,她還沒有來。”
北城的權貴圈就這麼屁大點兒,眼前這一小撮千金裡也不乏平日與林梔交好的姑娘,聽見這句,忍不住翻白眼。
裝什麼白蓮花?搶了人男朋友還惺惺作態地邀請人家來參加訂婚宴,惡心誰呢。
可林幼菱這句話真正的潛台詞是:你們有沒有人知道,林梔現在在哪兒?
有人聽懂了,故意語氣溫柔,笑著反諷:“就你姐姐那心高氣傲的樣子,平時一點兒虧都吃不得,這次栽了這麼大個跟頭,指不定正躲哪兒哭呢。”
“是啊。”
其他人瞬間反應過來,紛紛應和:
“要我說就彆等了吧,菱菱,她不會來的。”
“照她那性子,來也是來砸場子的。”
“對呀菱菱,我們這麼說也是為你好,你來北城的時間不長,可能不知道林梔是個什麼性子。她那家夥很壞的,眼高於頂、目中無人,還特愛欺負像你這樣的天真小女孩。”
……
一群姑娘圍著她,七嘴八舌,你一句、我一句。
林幼菱怎麼也沒想到這群人竟然是這樣的,偏偏她啞巴吃黃連,幾次想插嘴都插不上話,急得汗都冒出來了:“我姐姐她……”
“——她姐姐我才不是那種人呢。”
人群之外,不遠處,突然傳來一道清亮慵懶的女聲。
這聲音不算大,但莫名有穿透力,每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人群短暫地寂靜半秒,大家不約而同,轉移視線朝走廊另一端看去。
璀璨的燈光下,林梔挽著個身形頎長的男人,徐徐走過來。
她穿一件紅色的高定小禮服裙,下巴微微上抬,唇角勾起,眼尾積蓄著被寵愛的驕矜,漂亮的鎖骨裸.露在外。柔軟的腰肢被巴掌寬的黑色腰帶掐得不盈一握,裙擺隻到膝蓋,露出筆直的小腿,皮膚細膩如同白瓷。
一如既往明豔大方,像一隻驕傲的小孔雀。
而被他挽在臂彎的男人,神情清淡、容顏清俊,是傳聞中,北城商圈最不能招惹的大人物——
林幼菱幾乎失去語言能力,沒想到兩個人真的一同出現。
心中大石落地,她一直以來的猜想終於得到無聲的證實,林幼菱難以置信地喃喃:“沈叔叔……”
竟然真的跟林梔在一起了。
所以那次在酒吧樓梯間,她撞見的真的是沈南灼;所以樓涵突然不理自己了,也不是沒有理由。
沈南灼唇角冷漠地繃緊,沒有看她。
他的注意力全在身旁的林梔身上。
傍晚時分,他抱著小姑娘從衣帽間走出來時,她幾乎軟成了一捧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