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夫人話音落下, 工作室內再次陷入詭異的沉寂。
林梔微怔, 轉回來拽拽沈南灼:“走吧。”
他幫她收好包,又聽小姑娘一本正經地小聲:“不想看。”
沈南灼摸摸兔子毛,沒多說什麼:“好。”
林梔簡單地向保安小哥道過彆,握住沈叔叔的手,頭也不回地走出門。
走廊上隻開了一排燈,光線不太好。
沈南灼一手牽著她,一手打開手電,走過拐角,才低低問:“不高興?”
“沒有。”林梔摸摸鼻子,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 但突然想媽媽了。”
沈南灼捏捏她的爪子:“等你從A城回來,我們請她來家裡做客,嗯?”
“……不是那種想。”她猶豫一下,還是停下腳步,仰起臉坦白,“叔叔, 我們以後也會分開嗎?”
小姑娘眼睛黑漆漆的,大而明亮。
沈南灼也跟著她停下來, 不太明白:“為什麼這麼問?”
“就……因為我爸爸,沈尋,還有錢總, 他們都……”
沈南灼眉峰微聚:“你覺得我和他們是同一種人嗎?”
“也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林梔有點難組織語言, 斟酌一陣, 才又繼續,“媽媽離婚時曾經告訴我,對於婚姻和親密關係,每個人在每個階段的需求都不太一樣——後來我做谘詢師,遇到了很多形形色色的來訪者,他們也不斷地向我證實這一點。”
“比如,當我爸爸不再需要媽媽家族的支持,當他更希望家裡能熱熱鬨鬨、能有小輩讓他感到圓滿,就會選擇跟媽媽離婚,把林幼菱接回家;再比如,當沈尋麵前有更重要的、關係到他前途的事需要做選擇,他也會毫不猶豫,放棄對自己來說不那麼重要的林幼菱。”
電梯還沒上來,沈南灼望著她,陷入沉默。
聲控燈無聲無息地滅下去,窗外冷月如霜,白色的光芒透過樓梯間的窗戶,清冷地傾灑進來。
許久,他低聲:“所以,你最後得出什麼結論?”
“愛情好像是會消失的。”停頓一下,她又一臉糾結地糾正,“或者說,愛情永遠不是會被放在首位考慮的東西。”
沈南灼失笑:“你對‘關係’這麼沒信心?”
“不是沒有信心,是保持合理悲觀。”
“哦。”沒來由地,沈南灼心頭突然浮起輕微的抗拒,“那你想到的解決方案是?”
“沒有解決方案。”
建立關係會有關係破裂的風險,與愛人交流,會有談判破裂的風險。
林梔的兔耳朵垂下來,聲音很輕,“所以,如果有一天真的到了要分開的地步,我希望你跟我直說。”
沈南灼微怔,好半天才遲遲反應過來。
他好氣又好笑:“你的意思是,萬一未來我出軌了,不要向你隱瞞?”
林梔一臉認真地點頭。
沈南灼不知道該擺出什麼表情,“叮咚”一聲輕響,電梯終於抵達樓層。
他唇角微繃,下意識握住她的手,稍稍往旁邊站一些。
電梯門在麵前緩緩打開,錢燁彬毫無預兆地,與麵無表情的沈南灼四目相對。
走廊上聲控燈被喚醒,暖黃的燈光下,沈南灼唇角微繃,眼瞳深不見底,裡麵一點兒情緒也沒有。
儘管他沒有表現得太明顯,可錢燁彬還是清晰地感受到暗湧。
沈總心情不好。
錢燁彬有些意外,走出來,朝他打招呼:“沈總。”
沈總沒有回應,冷酷地邁動長腿,牽著小姑娘的手走進轎廂。
兩人擦肩時,錢燁彬聽到上司冷聲:“我不管你私生活什麼樣,以後彆撞再到我麵前來。”
錢燁彬:“……?”
他還沒回過神,沈南灼麵無表情地關上了電梯門。
錢燁彬:“……”
小小的轎廂裡,沈南灼沒有放開林梔的手。
他的掌心一如既往乾燥溫暖,但林梔敏感地察覺到壓低的氣息。
半晌,她揚起腦袋:“你在生氣嗎?”
高大的男人盯著不斷向下跳的數字,不假思索:“對。”
“……”
“為什麼?”林梔不太確定,“因為我提到……出軌?”
“你不覺得你的假設就很有問題?”沈南灼眯起眼,“你在冤枉我——不,侮辱我。”
“我不是……”不知怎麼,林梔莫名覺得他現在的樣子有點可愛,放慢語速解釋道,“我隻是在闡述一種可能性,沒有人可以保證愛情一直存在,我可以理解的啊。”
“你為什麼要理解我?”沈南灼的想法在這一刻涇渭分明地分成兩半,一半是“這道理我也懂”,一半是“不行,絕對不要順著她說”,“我不需要你理解這種事。”
林梔短暫地愣了一下,一雙眼睜得圓滾滾。
電梯抵達一樓,沈南灼繃著唇,牽她走出轎廂。
大廳的燈沒有關,一室亮堂,他手上握她爪子的力道一點兒沒鬆,但賭氣似的,並不轉過來看她。
林梔心裡莫名柔軟,小聲叫他:“叔叔。”
沈南灼不說話。
林梔好笑,又試探著叫:“哥哥?”
小姑娘聲音清脆,像拂在人心上的羽毛,觸感輕盈,癢癢的。
沈南灼腳步微頓,稍稍轉過來一個角度。
好像在說:乾什麼?
“你覺得,錢夫人會不會因為這件事,跟錢總離婚?”
沈南灼微微挑眉:“你覺得呢?”
林梔很肯定:“不會。”
沈南灼心裡還憋著一股氣,想找個角落按著她教訓一下,但又舍不得。
所以隻能在嘴上裝冷漠:“那我押她會。”
林梔快兩步走過去,蹭到他身邊,撒嬌似的拱來拱去:“你明明也覺得不會。”
她見過很多錢夫人這樣的妻子,並不是不在乎丈夫在外麵乾什麼,而是糾結沒有意義。
當雙方的愛情一起消失,婚姻關係反而回歸原點,變成了最簡單的合作。所以父母離婚之後,林梔也不是沒見過閆女士交男朋友,但沒再見她走進任何一段新的婚姻。
用閆女士的話來說,每一段關係的走向和結局都大同小異,不必對可預見的失敗道路進行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