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她揉著眼一副沒睡醒的樣子,應之遙小聲嘖嘖嘖:“師妹,脖子上有草莓印。”
林梔清醒三分,冷靜地從沈南灼手中接過圍巾,慢吞吞地係好。
可也隻是清醒了三分而已。
上車之後,應之遙將靠裡的位置換給她,林梔換了個舒服的姿勢,抱著外套重又睡著。
兩個小時的車程,快下車時,她才慢悠悠地醒過來。
列車一路向北駛離北城,藍天漸漸遠去,天空灰沉沉的,室外溫度也不斷超下跌。
應之遙見她迷迷糊糊地盯著手機回消息,忍不住打趣:“談戀愛有這麼好玩嗎?”
林梔反應慢了半拍,手機上短短幾條消息,她盯著看了好一陣。
全都來自同一個人,一大長串,毫無誠意。
沈南灼:【上車睡一會兒吧,到了給我發個消息】
沈南灼:【早上你一直沒睡醒,我也沒找到機會問,身上還有沒有不舒服?】
沈南灼:【……下次我一定收斂一點】
……
林梔微默,收起手機,一本正經:“嗯,談戀愛有趣極了,我們才分開兩個小時,我就又開始想他了。”
應之遙:“……”
我怎麼從你的表情,不太能看出你想他呢:)
列車快要到站,林梔打開背包拿車票,拉開拉鏈才發現,裡麵滿滿當當,塞的全是她平時喜歡的小零食。
她微怔一下,將這些零食挖出來,分一半給應之遙。
應之遙感歎:“你在你男朋友眼裡,一定還是個可愛的小女孩。”
林梔:“嗯,我本來就是個寶寶。”
“……”
寶寶是不需要做科研的。
但林梔需要。
她在A城待四天,每天陪著應之遙到處跑。除了第一天因不明原因精神不濟,其他幾天都像師姐一樣鬥誌昂揚。
另一頭,沈南灼暫時搬回了沈家。
沈爺爺大病初愈,原本應該在療養院住到康複。可大過年的他又嫌冷清,沈南灼跟醫生們商量了一下,短暫地將他接回家住幾天。
兩個人幾乎是二十四小時手機聯絡。
今年沈家老爺子告病,不讓小輩們來拜年了。
沈尋也不在家,沈南灼前所未有地輕鬆,就連院子裡臘梅結了新的花苞,都要特意拍下來給林梔看一看。
大多數時候,林梔晚上才會回他消息。
沈南灼在“睡前通話”這個環節上擁有迷之儀式感,每天一定要給她講個故事才放她去睡。
可這些童話大同小異,每一個的結局都無一例外,是“大灰狼終於吃掉了小兔子”,或者“小兔子被大灰狼吊回窩,反反複複地吃”。
她總懷疑他在ghs可又沒有證據,跟他比起來,她覺得自己的生活那可真是豐富多了:
“今天跟師姐一起去拜訪了一位教授,我很早之前就想聯係他,可他一直不在國內……現在總算回來了。但他住的地方離市區好遠!我們坐了好久的車才到!”
“閒聊時,教授問我心理谘詢的意義是什麼,這麼簡單的問題把我問倒了。你還記得我的督導嗎?她也跟我談過類似的話題,我好像知道原因,又好像不是很確定。”
“下午教授有個沙龍,雖然我也很感興趣,但大年初四在外麵辦沙龍我,我還是覺得有點無厘頭……”
沈南灼聽到這一句,唇角上揚,忍不住笑起來。
他聽幾句語音的時間,舅舅剛好抽完一支煙,扔掉煙蒂,拍拍他的肩膀:“走吧南灼,我們進去。”
沈南灼回頭看看吵吵鬨鬨的包廂,長輩們來看望沈爺爺,將聚餐定在了今天。
他收回視線,薄唇微抿:“您先去吧,我回個消息就過去。”
“哎呀,消息嘛,什麼時候不能回。”舅舅攬住他的肩膀,一邊走一邊親昵地問,“女朋友?”
沈南灼唇角微動,長按文字轉換,聲音清冷:“未婚妻。”
回到席間,他收起手機,掛著塑料笑容應付了長輩們。
過了好一會兒,又忍不住,悄悄把手機重新拿出來。
林梔的語音裡夾有雜音,文字轉換並不太清楚,沈南灼皺著眉看了一會兒,鬆開眉頭,回她:【我這裡太吵了,晚一些聊。】
半晌,林梔那頭也沒再彈出新消息。
沈南灼沒太往心裡去。
沈爺爺的身體尚未完全恢複、不能久坐,因此這場聚會也沒有聚得太久。酒至半酣時,爺爺提前離席,沈南灼打算借著他的名頭溜走。
剛一站起身,還未開口。
突然聽舅舅一聲驚呼:“謔,這是什麼地方啊,大過年的,鞭炮廠爆炸?”
有親戚應和:“就是過年,鞭炮廠才更容易爆炸呀,哎呀真是造孽,我剛剛也看見新聞了,那地方離北城還挺近的,我看過年去走親戚的人也多。”
“不過鞭炮廠都不在市區,應該也還好吧?不知道有沒有傷到人。”
……
長輩們七嘴八舌地聊起來,沈南灼心裡一突,在這一片嘈雜聲中,耳朵敏銳地捕捉到“A城”。
他猛地抬起頭:“哪兒?”
舅舅被嚇了一跳,趕緊按滅剛剛偷偷點上的煙:“A……A城啊,怎麼……哎,南灼你去哪兒,飯不吃了啊?”
沈南灼短暫地混沌了一下,推開門時冷風席卷,走廊上的侍應生一路向他打招呼喊新年好,他拿著手機走出去一段路,才遲遲反應過來。
趕緊打電話給林梔。
忙音響了一聲又一聲。
沈南灼走到門口,掛斷第七個無人接聽的電話,轉而聯係助理:“幫我叫個車,現在去A城。”
退出通話界麵,他盯著微信對話框,不死心,還想再打。
可眼神似乎難以聚焦,他手指微偏,點到那條長語音上。
涼風侵襲,門外天空陰沉。
明明沒有雨雪,風刮在臉上,仍然傳來尖銳的痛感。
他聽到她清脆的聲音:
“我剛入行的時候,在督導那裡做谘詢,也曾經問她,意義是什麼。”
“督導告訴我,‘意義’對每個人而言都不儘相同,這個命題像‘你為什麼要活著’一樣大,隻有我自己清楚。”
“我想了很久,在真正談過一段戀愛、有過一段這樣的親密關係之後,才得到啟發。”
“雖然谘詢師和來訪者的關係並不會一直維持下去,但我曾陪伴對方,走過艱難的歲月。我們也許並不能治愈對方所有的缺口,可即便日後疼痛的感覺延續著,愛和被愛的感覺,也同樣被保留了下來。”
語音自動播放,沈南灼突然有些難以繼續下去。
可留言感覺不到,他還是聽見她的聲音。
溫柔的,輕盈的,化在空氣裡:
“哪怕未來某日我們不能再見到彼此,可是我們對對方的影響,已經作為‘我’的一部分,永遠保留在了往後的人生裡。”
“這樣,哪怕分開,無論是他還是我,都能獨自走下去了——”
“就算我們不在見麵,也永遠在一起。
我曾同他並肩,我在對方的生命裡留下過痕跡。
那就是和他永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