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人君子蕭若煙遇到人生低穀了,她還從來沒這麼尷尬過,在顏芷蘭的笑聲中,一把搶過她手裡的睡衣進了浴室。
顏芷蘭笑就笑吧,偏偏要用那種看透一切的眼神揶揄著她,以至於進了浴室,蕭若煙的心跳都沒有恢複,她深深的吸了口氣,緩和了一下心臟,看著鏡子裡的自己。
長發披肩,麵如桃花,眉眼間都是小女人的嬌氣。
蕭若煙打開水龍頭,用涼水拍了拍自己的臉,自言自語:“淡定,你要淡定。”
她想起老大和瀾瀾的話。
她可是攻!
氣勢上絕對不能輸給小顏!
……
門外的顏芷蘭心情不錯,她想著蕭若煙那害羞炸毛的樣子就忍不住笑,看了看時間,十點半了,這個點,應該正是富豪夜生活的開始。
她想也沒想,拿起手機給秦總秦海瑤撥去了電話。
自從蕭若煙回來這幾天,秦總已經讓顏老師給折磨的精神衰弱了,她接了電話,有氣無力的:“顏老師。”
顏芷蘭一聽她這聲音勾了勾唇角:“打擾了,秦總。”
電話那邊秦海瑤有氣吐了一口氣,像是在隱忍又像是在克製,這個點的確像是顏芷蘭想的,她的夜生活才剛開始,秦總本應該是喝著紅酒看文件的,可是發生了意外。
紫羅蘭的柔軟的被子裡,一個人懶洋洋的趴在那,她一雙狹長的眸子看著麵色通紅的秦海瑤,像是懲罰一樣,手臂動了動。
秦總居高臨下睥著她,咬著唇用眼神警告那人,可身體被人掌控著,她再多的強勢也變成了無儘的隱忍,“顏老師,你放心,我答應過你的,所有的東西都交接好了,不會虧待你的寶貝。”
顏芷蘭聽著秦總這聲音,感覺實在是於心不忍,“那就謝謝秦總了,改日我會親自登門拜謝,祝您有一個美好的夜晚。”
“夜晚”兩個字,被她說的格外重。
秦海瑤:……
看透不說透,這顏老師懂不懂啊?
……
掛斷了電話。
被子裡的人攬住了她,正是秦總的愛人阮漪涵,她吻著她的唇,“你對她怎麼那麼好?”
秦海瑤無奈的扭著她的臉,“這醋你也吃?你不覺得顏老師她們也很苦嗎?你知道,這麼多年,靠著她那點微薄的工資,她從我這兒買走了多少首蕭若煙創作的歌曲麼?顏老師那個人,很有老師的傲氣,但是為了蕭若煙,她真的是一次一次來求我。”
阮漪涵笑著搖頭,秦海瑤歎了口氣:“也許是因為我們經曆過,看到她們,總會想到我們的當初。”
阮漪涵雪白的長臂一身,將人扯了過來,“她們也會幸福的。”
……
得到秦總承諾的顏芷蘭開心的像是個孩子,她的臉上有著微微的笑,抬起手,摸了摸自己,又看了看被她放下的手機,呢喃著:“是真的。”
這一切都是真的。
相比起顏芷蘭的開心。
浴室裡的蕭若煙有點愣,她看著鏡子上已經被水霧浸的幾乎看不出來的用指尖描繪的字,心被戳的生疼。
“阿煙,是水不熱麼?”
門外,許久聽不見動靜的顏芷蘭的聲音傳來,蕭若煙恍神,她趕緊打開浴室的噴頭,放了一點水出來。
隨著水滴聲,蕭若煙放在水池上的電話震動了一下,她的視線依舊停留在鏡子上,拿起了手機看了看。
是高宇發來的信息。
——若煙,我讓我honey在國外找熟悉的醫生問了問,這藥你到底是從哪兒找來的?
蕭若煙的身體冰涼,進浴室前那種曖昧與悸動都沒了,她呆呆的看著鏡子上小顏寫下的幾個字。
——是真的,不是幻覺。
給高宇打了過去電話,蕭若煙壓低聲音,“是管什麼的?”
高宇聽著她壓低的聲音,知道她說話不方便,“是……是她用的麼?”
“她”字,自然不言而喻的指的是顏芷蘭。
蕭若煙咬了咬唇,“嗯。”
電話那邊停頓了幾秒鐘,高宇在心底裡歎了口氣,他輕輕的說:“那藥是精神類的藥物,調解人的神經係統的……”
高宇的那位親愛的王鈺英拿著照片去找熟悉的醫生打聽的時候,醫生穿著白大褂仔細的看著那照片,驚訝的:“wow,你是從哪兒找來的?”他抬頭看了看王鈺英:“這是誰在吃的?”
一看醫生這樣,王鈺英就知道不大好,他實話實說:“國內的一個朋友,偷偷在吃,不告訴彆人是管什麼用的。”
醫生翻來覆去的看著那照片,很謹慎:“因為隻是一張照片,我見不到病患看不到實際情況,隻能告訴你,這個藥,是精神類的藥物,吃這個藥的患者,大多數有過嚴重的心理創傷,我們醫學生叫plexPTSD,這是一種因為各種原因引起的複雜性創傷後應激障礙綜合症。”
王鈺英有點懵:“是抑鬱症麼?”
醫生搖了搖頭:“有一樣的部分,又有些不一樣,這種疾病非常複雜,痛苦,患者除了身體上的痛苦之外,更多的是心理上的,例如,我接觸過一個患者,她小時候被人性侵過,長大之後,她總是做噩夢,總是感覺一次被一次侵犯,像是真實的發生一樣,說是幻覺,卻非常真實。你的這位朋友一定是經曆過什麼痛苦,讓她沉浸在幻覺之中,這種幻覺可能是幫著她走出來的希望,也可能是將她推入痛苦的深淵……”
“簡單的說,這藥是調節神經,用來克製幻覺的,畢竟是精神類的藥物,吃多了十分的損害身體。”
…………
心裡有火在往上湧,讓蕭若煙顫抖的幾乎要站不穩,她咬著牙,撥了電話出去。
電話那邊,顏芷伊似乎並不驚訝會接到蕭若煙的電話,反而是淡淡的說:“給我打電話,是想要知道什麼?”
蕭若煙的情緒奔湧而來,她的眼淚順著臉頰往下流,“她……她為什麼要吃抑製幻覺的藥,為什麼……”
為什麼。
顏芷伊沉默了一會兒,“你知道她這些年經曆了什麼嗎?如果不是這樣,不是靠著你在她身邊的幻覺,她根本就堅持不下來的。”
其實如果蕭若煙不給她打電話,她也想著要來找這個女孩的。
十年前,她尚且能夠站在父親顏峰那邊,勸一勸妹妹,不要喜歡同性,不要執迷不悔。
可經曆了這麼多年,看著妹妹是怎麼樣在痛苦的深淵裡一步步走出來,一天一天挨過來的,她又如何再忍心?
她知道,如果她們再這樣做,真的會永遠的失去顏芷蘭。
顏芷伊的聲音很輕,卻帶著厚重的質感,和小顏的溫溫柔柔不一樣。
“你知道,大學畢業後,她為什麼沒有去找你麼?”
蕭若煙感覺靈魂已經出竅了,“她自殺了。”
顏芷伊聽了後心狠狠一疼,“那你知道她自殺後,是怎麼過來的麼?”
……
蕭若煙曾經說過,顏芷蘭是一個熱愛生命,尊重生命的人。
高三的剛開始的時候,學校就很注重心理教育,現如今,隨著高考壓力越來越大,各大高校經常會爆出有學生受不了壓力自殺的事情。
蕭若煙聽了後還感慨,“雖然能理解,但是不能接受。”
顏芷蘭看著她想了想,“死應該是一件很需要勇氣的事兒。”
蕭若煙抱著她:“我們還不到十八,美好的人生剛剛開始,這種勇氣,不需要。”
顏芷蘭偏了偏頭,若有所思:“嗯,明天那麼好,我們要好好的生活,家庭給了我們這麼美好的未來,如果可以,我們也要多幫一些需要幫助的人。”
蕭若煙笑著刮了刮她的鼻子,“對,我們好好打拚,以後救濟窮苦,架橋鋪路,好不好?”
……
可誰也沒想到,這麼熱愛生命的人,會走上絕路。
高三那一年,在異地他鄉,麵對各種顏色皮膚的同學一再的打壓,顏芷蘭忍了又忍。
她長得漂亮,學習成績優秀,鋼琴又彈的那麼好,有不少人早就視她為眼中釘了。
她們將她推到,她們在她吃飯的時候故意把她的飯扔在地上,她們將她反鎖在廁所裡,她們踩著她的校服裙子洋洋得意。
顏芷蘭可以忍的,她回到家,誰都沒有說,一次又一次的自己偷偷清洗傷口。
有時候,實在疼的難受了,她就一遍一遍翻看蕭若煙的字條,手指輕輕的撫著上麵的字。
——等我,四年後,大學畢業,我們一定要在一起。
她的阿煙在等著她。
她不要再生意外,她隻要忍一忍,忍一忍就可以過去的。
最大規模的那一次,是顏芷蘭她們學校組織冬季馬拉鬆跑步的時候,她在要衝到終點那一刻,精疲力儘之際,被人從身後用力的推倒。
大規模軟組織挫傷,到了醫院,醫生發現她身上的傷不僅僅是挫傷,雪白的肌膚上,有許許多多舊的疤痕,甚至在胳膊上,看到了煙頭燙傷的痕跡。
顏峰去了學校大發雷霆,他要讓說出都誰欺負了她,要追究那些人的責任。
顏芷蘭卻隻是木偶一樣看著窗外,她想阿煙,好想好想她。
馬上就是阿煙的十八歲生日了,她不能陪在她的身邊,她會不會又偷偷的抹眼淚了?
……
渾渾噩噩的堅持了一年。
誰也不知道,顏芷蘭身上哪兒來的那股韌勁,她回去後,絲毫沒有被那一身傷影響,更加發狠的學習,終於是考上了理想的學府。
顏峰舒了一口氣,以為女兒終於是忘記她了,終於是往前走了。
可是姐姐卻看見許多個深夜,顏芷蘭一個人彈著鋼琴去淚流滿麵。
是的,大學四年,她無時無刻的想著她。
隨著日子一天天接近,她的心砰砰的跳,在她的再三哀求下,她讓姐姐偷偷的幫她買了回國的機票。
她以為她會見到阿煙了,以為這麼多年的等待終於有了結果了。
可是在機場,顏峰的保鏢戴著墨鏡早就等在了那。
那是顏芷伊第一次看見妹妹崩潰。
一向溫柔的矜持的隱忍的顏芷蘭她蹲在地上,嚎啕大哭,甚至到後來,她躺在地上,用儘全身力氣去對抗保鏢,“不,彆碰我,我不走——”
阿煙。
她的阿煙還在等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