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曉芬追問:“是出於對姐姐的尊重?”
“不是,”夏星燃坦言,“是害怕。”
“害怕?”不止白曉芬,其他兩人也被他引起了興趣。
廖長青:“細講一下。”
六隻眼睛齊刷刷地投射過來,夏星燃感覺自己就像被探照燈對準了一樣。
他舔舔嘴唇,如實說道:“現實生活裡,很多姐姐都對弟弟有血脈壓製,角色摔傷了腿就得挨罵,肯定從小沒少受姐姐管教。砸東西這種事,往輕了說叫浪費食物,往重了說叫挑戰姐姐權威,萬一姐姐聽見動靜又下了樓,那可能就不止挨頓罵那麼簡單了。”
畢竟爸媽打孩子容易心疼,姐姐打弟弟,那就是拳拳打肉,動真格的了。
“所以我覺著,頂嘴放狠話八成已經接近極限了,我飾演的弟弟應該不敢對親姐姐火上澆油吧。”夏星燃頓了頓,又接著說,“當然,我也稍微動了點小心思。在車上很多動作都不方便做,我隻能借用彆人沒有的道具,試試能不能創造一點小優勢了。”
他不藏不掖,和盤托出,倒讓聽他解釋的三人若有所思起來。
事實上,試鏡房間裡備下的的道具隻會比車上更加完備,但用到道具的演員裡,要麼把玩物品,表現弟弟煩躁不甘的情緒,要麼將道具掃到地上,借此烘托內心的憤怒。
像剛才那樣想砸蘋果,又心虛後怕咬進嘴裡的,從始至終隻有夏星燃一個。
很獨特,又很真實,讓人輕易就能看出,吵架雙方真的是一對血濃於水的親姐弟。
“你多大了?”白曉芬問。
夏星燃:“剛滿十八。”
白曉芬:“家裡有姐姐?”
夏星燃遲疑了下:“有個弟弟。”
白曉芬:“受過表演培訓嗎?”
夏星燃搖頭:“沒有。”
一張白紙。
三人默契地交換眼神,吳凱嵐從白曉芬臉上看出了久違的興奮。
想起這老太婆先前對自己的冷嘲熱諷,吳凱嵐神清氣爽地挺直了背:“我記得你中間好像說了一句,不如把腿摔斷算了,以後就不用再管姐姐的事了。意思是……弟弟的腿是因為姐姐摔傷的是嗎?”
“差不多吧。”夏星燃道。
吳凱嵐問:“理由呢?台詞部分你是怎麼想的?”
“沒怎麼想。”夏星燃老實交代。
吳凱嵐:“???”
“吳導,您給了我三十秒的準備時間,我能力有限,隻夠想清怎麼處理那個蘋果。”夏星燃扯嘴笑著,實話實說,“非說怎麼想的台詞……我隻是假裝自己就是那個弟弟而已。”
吳凱嵐聽得一愣。
夏星燃:“如果是我,不計後果把腿摔傷,應該是為了幫姐姐出頭;火氣上來和姐姐大吵,應該是嫌姐姐不理解自己,心裡委屈吧。”
這下白曉芬和廖長青都有點驚訝了。
“你再讓他多演一會兒,沒準能把後麵的情節演個七七八八。”廖長青附在吳凱嵐耳邊,輕聲打趣道。
吳凱嵐神情複雜,仿佛踩了狗屎又中了獎。
——這小子設想的情節內容,幾乎和劇本裡寫的相差無幾。
生活觀察敏銳,想象思維活躍,表演細節到位,儘管有些瑕疵,但……
“是塊璞玉。”廖長青在吳凱嵐肩上按了一把。
之後再提的問題就隨性得多,夏星燃有什麼答什麼,不懂不會的事情也大方承認,倒讓人心裡更生好感。
不知不覺間,車輛行駛到茶樓附近的路口。
夏星燃下車前,白曉芬特意叮囑:“最近儘量少去跑戲,把時間空出來,回頭我們重約時間,在鏡頭底下正式地再演一演。”
“喲,這可得麻煩白老師好好調整工作安排了啊,畢竟時間這麼緊張,多加一個人試鏡可不容易。”吳凱嵐學著她慣用的語調陰陽怪氣。
白曉芬剜他一眼,懶得理睬。
夏星燃在道旁下車,隔著車窗衝他們揮手:“老師們路上辛苦了,再見。”
“你自己回去多注意安全,我們改天再約。”吳凱嵐說完升起車窗。
車輛再次行駛,平穩拐進了路口。
直到徹底看不見那串車牌號碼,夏星燃才緩緩翻過手掌,身體如夢初醒般放鬆下來。
這算……賭贏了嗎?
他攏緊指尖,用力握住。
應該至少賭贏了一半。
夏星燃靜靜在原地站了片刻,碎發的發梢被風吹起,又輕軟軟地覆回額前。他牽起嘴角,總算露出今天第一個發自內心的笑。
還好最後趕上了。
多虧有人出手幫他。
想起那雙沉靜如水的灰藍色眼眸,夏星燃抬頭望天,輕輕呼出一口氣來。
真是一個奇怪的陌生人……
他刹住思緒,晃了晃頭。
算了,沒必要多想,萍水相逢的兩麵之交而已,以後大抵也沒機會遇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