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把話扯到這裡，夏星燃循著禮節順嘴接道：“……嗯，早就聽說陸先生材優乾濟，是商界翹楚。"
"嗯"字剛打他嘴裡蹦出來，薑嫻就反應極快地拉高麥克風音量，微笑著深藏功與名。
"有陸董掌舵，曙光的根基與未來發展都是很值得你放心的。"郭經理看向陳律。
陳律取出擬定的簽約合同，隔桌推給夏星燃：“這是我方給出的簽約條款，包含更為詳儘的培養方案。"
對比以前接觸過的彆家公司，曙光的這份合分就顯得特彆良心。無論是甲乙雙方的權利與義務，還是業務合作的範圍與方式，全都白紙黑字標注明白，沒有文字陷阱，更沒有模棱兩可，完全把誠意擺到了明麵上。
郭經理見他眉間輕蹙，翻看良久，開口提議道："如果有拿捏不定的地方，可以帶回劇組，慢慢過目。"
甚至可以委托律師，代為審驗，不少新人第一次簽約前，都會選擇這麼做。
“不用。”夏星燃拒絕得異常乾脆。
郭經理一愣，以為他準備當場簽字。
結果夏星燃指尖翻飛，將合同展開到第五項的酬金和稅費：“關於第五項條款，我有異議。”郭經理又愣，跟著翻到相應的頁數。
“我認為我與尋常新人不同，合同上的酬金與分成不太讓我滿意。”夏星燃道。郭經理聽懂了他的訴求：“合同給出的其它待遇絕對是新人標準裡最好的了。”
"郭經理， '最的程度是很難界定的。”夏星燃笑起來，"您會提起其它待遇，說明是認可我
的第一句話的。"
郭經理再愣："……你的資質與條件，我們當然是認可的。"
“我短期內不需要你們為我安排課程、提供資源，目前到手的角色在網上小有熱度，劇播後無論反響怎樣，我的商業價值必定水漲船高。"夏星燃語速適中，字字清晰，"你們的合同裡沒有提及對我的前期投入，因為根本就不需要，隻要時間一到，我會以較為理想的途徑走進大眾視野。你們屆時要做的，隻是像對待普通藝人那樣，籌劃下一步發展。"
幾乎沒錯。
郭經理攏緊手指，暗歎對方年紀不大，看得倒清。
但簽藝人這種事，歸根結底就是做生意，公司作為商家，自然也要稍占私益，沒有將天平儘然向乙方傾斜的道理。
夏星燃心裡也很清楚這點，曙光要是真給他一份完美無缺的合同，他都得懷疑對方是不是弄虛作假，彆有居心。
"既然如此，也應給我與之匹配的回饋才對吧。"夏星燃指腹摁著合同道。
郭經理兩手交握，擱在身前：“但你目前終究還是素人的身份，我們無法在當下評斷你後期的價值。更何況，”他的笑容更平易近人起來，“劇播後的反饋未必會如你所想，有公司的從旁乾預，才能實現收益的最大化。"
"這個問題我已經考慮到了，"夏星燃也笑，"所以我沒打算近期就和你們談合同。"此話一出，會談室的其餘幾人齊齊怔住。
"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先與貴公司簽訂意向合約，待劇播之後，結合我那時的熱度價值，再簽相應的藝人合同。”夏星燃說完趕忙補充，“我不懂你們專業上的說法，可能用詞不夠準確，你們能
夠聽懂就行。"
“……聽懂是可以聽懂。”郭經理一副亟待信息消化的表情。
隻有牛永亮樂得夠嗆：“敢跟曙光談條件，你是真敢說啊。”
"這有什麼不敢說的。”夏星燃一臉坦然，“我隻是為自己爭取最大利益罷了，又沒有提跳脫實際的無理要求。"
“你就不怕人家曙光不要你了?”牛永亮問他。
"這種事情不能強求。”夏星燃很是看得開，“決定能否簽約的關鍵在於，曙光對我本人是否滿意，我對曙光開出的條件又是否接受，這是雙向選擇的結果。我不能因為它是大名鼎鼎的曙光，就放棄自己應得的權益。"
牛永亮目光炯炯地看著他，像又將他重新認識了一遍：“有個性。”
當了這麼些年經紀人，他頭回撞見這麼直言不諱的小孩，最難得的是思維靈活，坦蕩自若，還有理有據。
曙光這波不虧啊，牛永亮想，挑人還真是有眼光。
“哦對了，如果劇播後，你們認為我沒有簽約價值，合約可以直接作廢。”夏星燃伸出食指，笑著點點自己，“也就是說，合約隻對我有約束作用，曙光不會有任何損失。”
這完全是針對他個人的一場豪賭。
曙光要付出的，僅僅是一段不足掛齒的等待時間，零成本，零風險，但是高回報。
“你是真敢說啊。”牛永亮沒忍住，又把說過的話重複了一遍，“萬一玩脫了，你哭都沒地兒哭去。"
“以我的生活認知，站在街邊哭一哭還是沒人趕的。"夏星燃自我打趣道，“最壞的情況，我想我也不會沒公司可簽。但拒絕了我，想再找到像我這麼省事的新人，你們要多費不少工夫吧。"
郭經理張了張嘴，硬是說不出反駁的話。
彆的不提，光看那張臉，放眼全國就很難找出第二張來。
更遑論，他單憑自己就拿下了正劇大IP的男二號，還是一個自帶話題、競爭激烈的角色，這已經是無數藝人寤寐求之的夢幻開局了。
不敢想象他經過專業的定製培養，會成長到什麼地步。
“……你的意思我全然明白了，但是，額，但是……”郭經理左右轉頭，視線在桌上來回搜尋。薑嫻看不下去了，抽了張自己隨身攜帶的紙巾，抬手遞給他。
郭經理忙接過來，擦拭自己額頭的細汗：“但是茲事體大，我還須與上層共同商議，現在不能給你準確的答複。"
"理解，辛苦您了。”夏星燃推還合同， "結果待定，或許今天會讓大家的時間白費，先向你們賠聲不是。"
郭經理擺手，笑容敦厚："這本身就是我們的工作，沒有時間白費的說法，你不用多往心裡去。”
陳律在旁點頭，無聲跟著笑。
沒有哪場會談是確保會有結果的，他們隻是在工作時間處理負責的事項。即便不成，一不影響個人業績，二不影響定額收入，原就不算什麼大事。
然而沒人不愛聽客方的體諒話，夏星燃說完，他們心裡自然而然地舒坦了不少。
道完結束語，郭經理等人相繼離場。
牛永亮磨磨唧唧拖在後麵，出門前戳了戳夏星燃胳膊： “哎，夏星燃，跟我掃個微信唄，方便咱倆以後聯係。"
"加早了吧。”夏星燃留步，扭頭看他，"你不是說了，你不一定留在曙光乾，我呢，也不一定會簽在這裡。"
"算了，檔案裡有你號碼，我回頭加你你記得通過啊。"牛永亮囑咐完，又樂滋滋道，“你這小孩有意思，跟外麵那些不一樣。曙光要是不簽你，你把你要去的公司告訴我，我試試能不能過去帶你。"
夏星燃用手背在他額前貼了一下：“您不至於吧，我們下午才認識呢。”一上來還那麼霸氣，這會兒跟個中年版老頑童似的。
"這你就崩管了，我都決心回來了，肯定得帶個合胃口的。"牛永亮見他掉頭往外走，不多搭理自己，索性也不追了，衝他背影喊， “我其實也挺不賴的!不信你上網搜我百科!”
夏星燃這次沒回頭，隻抬高右手揮了兩下。牛永亮捋了把光頭，咂咂嘴笑："這小子。"
雖然有陶小姐在會談室外接引，薑嫻仍堅持要將夏星燃送到樓下。
“你今天又刷新了我對你的認知。”輕薄的商務本攜在身側，10公分的細高跟在她腳下恍若平底，“那些話是你臨場發揮，還是事先準備好的?”
"二者都有吧。”夏星燃目視前方，“我來之前就想著，如果合同內容沒達到期望，一定當場提出來。"
"所以是哪裡和期望有差距呢?"薑嫻明知故問地逗他。
夏星燃答得爽快："錢。"
薑嫻忍俊不禁，陶小姐也掩口而笑。
三人穿過溫室過道中最長的一截，被圍在前排卡座的職員們擋住了路。這樣的場景在工作時間實屬少見。
薑嫻率先上前，拍拍人堆最外圈的小姑娘的肩膀：“你們在這兒乾什麼?上班時間，怎麼還聚在一塊了。"
"薑特助。"小姑娘先是被嚇了一跳，接著露出比哭還難看的笑，"……陸董買蛋糕了，每個人都有，這麼大一個，每人發一盒。"
她說著還用兩手比劃起來，生怕薑嫻領會不到發生了什麼。
薑嫻和陶小姐同時僵住，然後對視，再默契轉頭，看向身後尚且不知所以然的大男孩。夏星燃："……怎麼了?"
他剛剛沒有跟著她倆加快步子，離得稍微遠了點，聽不清薑嫻與女職員的對話。
"沒什麼。”薑嫻微笑，搖頭，又看回職員，心知肚明地問，“份數少不少?有沒有人沒領到?"
小姑娘瘋狂搖頭："不少不少，好像還多了好幾份呢。"果然。
薑嫻處變不驚地遣散人堆，指示組長分發蛋糕，再從容從桌上提起一盒，笑盈盈地遞給夏星燃：“陸董為公司準備了下午茶，正巧多了幾份，你帶回去嘗一嘗吧，這家烘焙味道很好的。”
蛋糕約莫六寸，胚體以淺藍色的奶油打底，裱了一圈奶黃色的雲朵狀花邊，頗有蓬鬆感的抹麵上趴了隻眼神無辜的白色小熊，旁邊還插了支帶有粉色桃心的標語裝飾：HAPPY EVERDAY。
總而言之，可愛精致得有點過分。
夏星燃和白熊大眼瞪小眼："這……不好吧。"
“沒什麼不好的。”薑嫻抓起他手腕，硬塞給他， "這些本來就是公司的福利，你是公司的重要客人，領走一盒是應當的。"
夏星燃推脫不了，隻好拎住外盒的把手：“你們公司的下午茶，都這麼大一個?”一份都夠三四個人吃了。
薑嫻微笑：“陸董的心意。”
陶小姐點頭："也不是每次分量都這麼大的，上次發的蛋糕相較小些，不過配了一杯咖啡。"那也不少了，畢竟公司上下所有人都有呢。
夏星燃喉間滾動，將要脫口的詞句換了又改，最後發自內心地感慨：“你們陸董，平時還挺會關懷人的哈。"
薑嫻：
"……"
陶小姐："……"
幾乎不用思考，薑嫻腦子裡蹦出那天在老板電腦上看到的評論。
"對呀，”她臉上的表情與“A-A”無異，“我們陸董人一向很好的。"
重溫源自朋友圈的熟悉語錄，夏星燃不禁勾起唇角輕聲笑了，他掃了眼手裡的小熊蛋糕：“說起來，姐姐應該挺喜歡這種風格的蛋糕吧。"
"嗯?"薑嫻不敢亂應。
夏星燃隨同兩人走向電梯，道：“你微信最近用了很多小熊表情，今天的蛋糕也是小熊造型。”陶小姐對內情知之甚少，聞言毫無反應，默默摁亮候梯按鈕。唯獨薑嫻聽得差點窒息。
太震撼了，“薑嫻”居然會用小熊表情，並且數量很多。
"……對呀。"她不變聲色，笑容溫柔嫻雅，"我最近突然覺得，那些表情真的特彆可愛。"
“這個奶油小熊也很可愛，有點像你那天發我的那張。”夏星燃將蛋糕舉高了一點，緩慢旋轉外盒，含笑打量，"沒想到陸先生會訂這麼卡通的款式，這應該不是他親自選的吧?"
說完無人應答。
他惑然抬眼。
電梯無聲無息地在十樓停穩，轎廂門敞開著，裡麵的男人肩背寬厚，定立如鬆，線條挺括的深色正裝莊重端雅，明明隻比身旁的男助理高出半頭，卻給人一種撲麵而來的壓迫感
高而挺的鼻梁上方，灰藍色的眼珠沉靜如水，轎廂的燈光綴進水麵，蕩開的波痕仿若一抹若有似無的笑。@
夏星燃被那雙眼睛直直望著，心頭漸漸敲起小鼓：……他剛才講的話，應該沒被對方聽去吧?僥幸心理沒維持三秒。
眼睛的主人倏然展眉，淡聲笑道：“是我自己選的。”鼓槌重重一落，夏星燃靜靜抿緊了嘴。
陸琛薄唇複啟，輕笑著問：“會覺得奇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