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羽翼聯然的雲間鸞與血統純貴的金絲鳥的區彆,外顯模樣相差無幾,給人的感受迥然不同。
杜晟宇之所以當場愣住,恰恰是因為自己做好了直麵夏星燃的萬全準備,結果車窗一開,見到的是那個不假雕琢的"沈秋遲"!
他使勁深呼吸了幾口,穩住心頭的不安:“不好意思給老師們添麻煩了,請再給我一次機會,謝謝老師。"
退回長街的起始點,杜晟宇臉上還是有點發燙,他忌憚地掃了眼同樣歸位的老爺車,默默告誡自己彆再掉以輕心。
第二次開拍,他自認發揮良好,結果沒幾分鐘又被叫停。
喇叭高喊:“那個蔣秀榮的演員,表演不要那麼刻意!街頭偶遇的日常對話越自然越好!”
第三次。
吳凱嵐在喇叭裡清楚“嘶”了聲:“蔣秀榮!你的眼神和表情割裂開了,怎麼回事?你表現得再親近些!"
第四次。
"這麼簡單一場戲過不去了是吧?蔣秀榮前半段狀態不差,怎麼後半段突然不自信了?"
記不清究竟NG了幾次,杜晟宇隻覺得腦子裡亂喻喻的,臉皮被烙鐵砸了一樣止不住生熱。
吳凱嵐最後受不了了似的,忍著火拋出句玩笑,試圖活躍氣氛:“你倆私下是打起來了還是怎麼著?情緒還能帶進戲裡?都是專業演員不應該啊。"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杜晟宇指甲快把手心戳破了。
明知片場中央離周圍較遠,場外的交談聲傳不過來,但他耳邊仿佛總有聲音在笑。
——”什麼呀,我還當他演技多超群呢,就這?"
——”天呐小夏也太慘了吧,開機後就沒NG過的人,現在被他拖累了這麼久。"
諸如此類,一聲疊著一聲。
杜晟宇蠕蠕嘴,還想向各組老師道歉,可聲帶死活發不出聲。正煎熬難堪著,身前的老爺車突然從內開了車門,又被“啪”地一關。
“親愛的吳導,請求申請三分鐘休息時間!"夏星燃高舉右臂揚聲示意,"老師們都辛苦了,好歹讓他們也喘口氣喝口茶。"
演員找不好狀態,死磕硬拍也白搭。
吳凱嵐允了他的要求,始終保持寂靜的人群重新活了過來,陣陣嘈雜頓時壓過了杜晟宇耳邊的嘲弄笑聲。
短時間的休息隻能在原處稍作活動。
夏星燃瞥了瞥靈魂出竅的杜晟宇,抬手在他眼前掐了個響指: “還傻站著乾嘛,拍臉啊!”
杜晟宇如夢初醒,慌張對著腮幫左右開弓,三兩下將僵硬的肌肉拍鬆和。@
“再捶捶臂側這塊,做幾個浮誇的表情。”夏星燃單手叉腰,繼續指揮。杜晟宇猶豫了一下,依言照做。
“你不行啊秀榮兄,看書看成書呆子了,路邊撞見熟人寒暄兩句都跟念畫本子似的。”夏星燃麵色沒變,站姿不改,隻是語調有了輕微的頓挫收揚。
杜晟宇一愣,當即意識到,對方在用沈秋遲的腔調和自己說話。
夏星燃再開口,更證實了他的想法:“就你這樣還想追上我姐呢,她最煩你這種沒情調的迂夫子了。"
杜晟宇抬起頭,不可置信地望向麵無表情的夏星燃。
"看我做什麼?接著拍啊。”夏星燃努努嘴,“統共可就三分鐘啊,你珍惜點時間,多動彈幾下促進血液循環。"
杜晟宇不敢愉懶,忙加快了速度活動起來。
“想想剛才被喊停的幾個節點,自己琢磨根本原因。”夏星燃說著十指交叉,掌心朝前抻了抻胳膊,儼然是在車裡拘得不輕。
混亂無措的腦子有了指引,杜晟宇無端覺得鼻腔泛酸。
窘迫到了極點,他反而破罐子破摔一般,不去在乎周圍人的眼光了。
理清蕪雜思緒,杜晟宇再次在初始點站定。
打板聲重重落下,他腳底板開始輕飄飄的。
摒棄掉亂七八糟的念頭,車窗降下,沈秋遲笑意盈盈的臉映入眼簾,杜晟宇緊跟對方的步調,開口閉口,或行或停。
"CUT"指令響起,他全身的骨頭還像沒有重量似的,聽到這一條終於通過,杜晟宇呼吸平穩,意外地沒有如釋重負的愉悅感。
再往下的場次,拍得相較順利了許多。
當日的拍攝告一段落,杜晟宇等不及喝完杯裡的水,小跑著追在夏星燃身後: “那個,夏星燃!"
夏星燃止步,回頭瞥向他。真正和對方麵對麵站著,下午的尷尬難堪漸漸攀到了杜晟宇臉上。
他咬了咬牙,隻敢看夏星燃插手的口袋:“今天真的很感謝你,謝謝你不計前嫌,關鍵時刻願意幫我。"
"打住,誰跟你說我不計前嫌了。”夏星燃外套領口拉得高,嚴實遮住了尖尖的下巴, “我那也不是幫你,純粹是不想陪你瞎耗時間。"
被對方不客氣地懟了一通,杜晟宇啞口瞪眼,不知該做什麼反應。
“還有,彆以為隻有你看我不順眼,我看你也是煩得很。”夏星燃擰了擰眉,接著輸出, “都是演員,麻煩你把情緒管理學到位點,演技一般般就少賣弄口舌,自己出糗還拉大家陪你遭罪。"
杜晟宇用力咬牙,還是耷拉著眼:"……我知道自己之前冒犯了你,過來找你不是想跟你和解,單純想跟你說聲謝謝而已,沒有彆的意思。"
“行,你說完了,我也聽見了,以後除了工作需要,少來找我搭話。”夏星燃轉身要走。"哎等等!"杜晟宇忙喚住他,"……我還有幾句話,特彆想對你說。"夏星燃扭頭,一臉“你還有完沒完”的表情。
杜晟宇加急語速:“你今天願意指點我,我真的很驚訝,我以為你會落井下石,看不起我,甚至嘲笑我,真的沒想到你會那麼做……"
瞧見夏星燃又皺眉,他麻利改口:“我知道你是為了自己,但是經過今天這事,我真心覺得你是一位很棒的演員,無論是人品還是演技……輸給你我心服口服。"
夏星燃微微揚了下眉,有點意外對方嘴裡還能吐出幾句中聽的人話。
“希望你能如願簽上心儀的公司,我不多打擾你了,拜拜。”杜晟宇說完,撩高眼皮瞄了瞄夏星
燃的臉色,見對方依舊沒有開口的意思,腳底抹油抓緊撤了。
雖然夏星燃看不慣杜晟宇的為人,但是不得不說,對方最後留的那句還有點作用。
當晚回到酒店房間,曙光那邊就來了消息,表示願意和夏星燃簽訂意向合約,隻是合約內容有了更為細致的責任劃分。
夏星燃第二次拿簽約的事找吳凱嵐告假,吳凱嵐差點拿平板給他開了個瓢。
“好好的合同不簽,非給自己整成幺蛾子!"吳凱嵐痛惜至極,“我看是我平時對你太好了,讓你飄得不著地了,愣是自詡影視天才了!"
“那不是您自己說,我是百年難得一遇的好苗子麼。”夏星燃話音剛落,見吳凱嵐作勢又要扇他,快速抬腳跺了跺地,"著地了著地了,兩隻腳好好站著呢,我真沒飄!"
吳凱嵐被他這番舉動搞得又氣又樂:“我可以誇你是好苗子,你還能自己給自己吹上天嗎?”甭管怎麼說,合約的事已經敲定了,吳凱嵐就算真給他腦袋開瓢也改變不了什麼。
"我還真當你腦瓜子靈光,能順利簽個好公司,暢通無阻博個好前程。"吳凱嵐唉聲歎氣,豎著手指使勁杵他太陽穴,“白瞎我這麼疼你!”
夏星燃不閃不躲,笑嘿嘿賣乖:"能遇到您這麼好的導演,我已經夠順利了,博不到好前途都對不起您啊。"
"少來這套!"吳凱嵐顯然就吃這套,他仰回座椅,說起正事,"左右不差幾天,你乾脆等下周再去吧。"
夏星燃沒聽明白:“什麼不差幾天?”
吳凱嵐:“下周二開始,你的排戲空了十來天,你沒發現?”
"這個我倒注意到了。”夏星燃說,“最近的戲從早到晚都有我,我以為您想給我放長假調調心態呢。"
“你想得美。”吳凱嵐笑哼,"劇組接下來要去陽城實地取景,你提前過去看看場地,也挑匹投緣的馬,先熟悉熟悉。"
夏星燃聽得一怔:“馬???”不是他聽岔了,是真正的活生生的馬。
沈秋遲在原著中有幾場極其精彩的賽馬戲,即便不要求他像專業騎手那樣禦馬自如,掌握基礎的騎術還是有必要的。
夏星燃這十天間要做的,就是確保學會特定的馬術動作,頂得起高清鏡頭的考驗。
“非得我一個人去陽城嗎?我記得江都本地也有幾家馬場。”陽城地處最南方,離江都有段距離,夏星燃一聽要出遠門,多少有點放心不下家中老小。
吳凱嵐道:"你不是光去學騎馬的,主要還是結合地形,有針對性地訓練。"
他說完神秘笑了笑,讓夏星燃湊近:“而且那還是家私人馬場,占地廣,布局奇,據說豪華得不
得了。要不是劇組拉到了陸家的讚助,你當陽城的馬場想去就去啊。"
又是陸家。
夏星燃說不出心裡的微妙源自哪裡:"你說的這個私人馬場,難不成是陸家的?"
“除了他們家,哪家還負擔得起那種規模的馬場。”吳凱嵐道,“原著裡沈秋遲的那段騎馬戲,本身就是原著作者受陸家馬場的啟發寫的,這次能到那邊取景,也算是誤打誤撞。"
馬場早些年承接過賽馬盛會,網上留存過部分報道,方寸一隅的場內照片,足以令人心馳神往。
“讓你提前過去,也是想讓你找找沈秋遲的感覺。”吳凱嵐笑著說,“畢竟在劇中,那可就是沈家的馬場了。"
親身到場地內走一走、逛一逛,對領悟人物更有助力。
“明白了。”夏星燃比出“無須多言”的手勢,擺起劇中的譜來,“下周我去自家馬場長長見識,哪裡要是不夠豪華,我立刻著令讓人整改。"
"還自家馬場,你人還沒去嘴先裝上了。”吳凱嵐無奈搖頭,“到了陽城,一定跟馬術老師好好學習。你隻要肯用心練,最後肯定收獲不淺,對以後接戲大有裨益。"
尤其是在古裝劇中,會騎馬的男演員相當吃香,但凡有拍攝上的需要,某些劇組選拔演員時都會加上相應的標準。
夏星燃原地敬禮:“收到。”
吳凱嵐呷了口茶,說著自己都有些羨慕:“教你的還是陸家聘用多年的老師父,水平高著呢,有錢都不好請來的那種。"
陸家多年的老師父?
夏星燃的心思不禁開始發散。
也就是說,陸琛可能也跟對方學過馬術咯?他被自己發散的結果嚇了一跳,趕忙晃晃腦袋,搖散這個念頭。
“放心吧吳導,我會牢記您的囑咐,認真用心地好好學的。”夏星燃嘴上保證完了,心裡沒忍住開始瞎嘀咕。
——陸家多年的老師父,該不會也像薑嫻那樣受陸琛影響,正色周嚴、一板正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