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掂了一下小食袋重量，就遞給崽崽：“你試試一鬥米有多重。”
崽崽努力用雙手環抱住糧食袋子，覺得有點重，小奶音感慨：“原來一鬥米這麼重啊！”
他想了想自己的小碗，美滋滋道：“感覺可以吃好久誒~”
等出了糧店，也沒發現什麼問題。
“可能真的前頭那幾人，恰好家裡太艱難，難免為買糧食的錢心疼。”
康熙聞言，也覺得可能是如此，感慨道：“民生多艱，惟願再無禍事，讓山東百姓可以休養幾年，恢複生機。”
大人們又開始說些崽崽聽不懂的話，崽崽乾脆低下小腦袋，悄悄的打開糧食袋子，小眼睛偷偷往裡麵瞄。
一粒一粒的，黃黃的。
阿瑪說這個好吃誒，崽崽小手忍不住伸進去，輕輕地抓了一小撮出來。
看著手心裡一顆顆黃色的粟米，崽崽小鼻子湊近輕輕嗅了一下。
嗯，沒有味道。
但是這也阻止不了小家夥幻想，這麼好看的黃澄澄的米，做出來會是什麼味道呢？
崽崽想著，小臉上都透著欣喜和憧憬，一副饞呼呼的小表情。
離開糧店走了一會兒，胤禛本也被說服，但是低頭看到崽崽鮮活的表情，還是忍不住心生疑慮。
“不對勁。”胤禛沉聲道。
崽崽被阿瑪突然的聲音嚇得趕緊把小手捏緊：“什麼不對？安安沒有浪費糧食哦~”
他等會兒還要放回去的！
胤禛摸摸他的頭，對康熙道：“兒臣覺得有疑，不如我們回去守在糧店附近，找購買了糧食的人仔細問一問？”
崽崽被摸了頭，感覺不安全，還是趕緊把手裡的一小撮糧食放回去。
美滋滋地抱著糧食袋子樂嗬，今晚有安安沒吃過的好吃的啦~
康熙看著小家夥這個模樣，也感覺似乎有問題。
家中再艱難，但是經曆過前兩年的饑荒，隻要能買到糧，即使後續為錢財擔憂，感到壓力，起碼在剛剛拿到糧食的那一刻應該也會稍顯輕鬆和喜悅。
“走，回去看看。”康熙皺眉，沉聲道。
沒有走進糧店那條街，而是在拐角處守候。
稍微等了一會兒，終於有人從糧食鋪子裡出來，康熙遣人去查探。
原本隱匿於街道中的一個侍衛，跟著買了糧食的漢子走，還沒靠近，那漢子抱著一袋糧食，撒腿就跑，仿佛扛著的不是一袋沉甸甸的糧食，而是輕飄飄的棉花一樣。
侍衛呆住了，難道他的隱匿功夫退步了？間隔這麼遠，就被發現了？
好不容易又等來一個人，另一個侍衛乾脆笑著當麵打招呼走近：“兄弟，我……”
還沒說完，那精瘦的青年就跟看到瘟疫似的，連忙將剛剛買的小袋糧食用衣服裹住，彎腰躲著轉身竄進了小巷子裡。
胤祥皺眉：“此地百姓如此謹慎敏感，是不是曾經發生過當街搶糧的案件？”
跟著的一個小太監道：“要不奴才去試試？”
梁九功也道“對饑荒過後的百姓來說，糧食都是命根子，禦前侍衛各個高大威武，看著就壯碩，買了糧食害怕被搶很正常。”
康熙看了看散落在四周的侍衛們，又看了看確實相對身形偏矮小，清瘦的小太監：“那你便去試試。”
小太監確實看著相對瘦小，可是依舊沒能靠近剛剛買了糧食的人。
這次好不容易等來的是一對小夫妻和一個婆婆，隻是短暫打量了他兩眼，老婆婆就道：“看什麼看，咱家沒錢沒糧，沒啥可幫人家的，趕緊走，要是弄丟了糧食，咱家這次餓死誰？”
不僅是小兩口走得快，就連年邁的老婆婆都走得健步如飛，還回頭道：“年輕人有手有腳的，彆黑了良心打人糧食的主意。”
若是問路，旁邊開的鋪麵難道不會進去問嗎？喊他們停下，就是打他們糧食的注意！還敢騙她老婆子：“呸！”
崽崽眨眨眼，為什麼大家都很怕他們的樣子？
小太監剛剛走回來，給康熙請罪，崽崽就看見一個老婆婆從糧店裡走出來。
崽崽趕緊道：“安安去試試吧？”
康熙、胤祥、胤禛，還有隨行的幾個小太監，都將目光移動到崽崽身上。
崽崽小手捧著臉：“安安這麼可愛，不會有人怕安安噠！”
康熙失笑：“還沒到要你這個小娃娃出力的地步。”
崽崽小拳頭握緊：“安安可是很有用噠！不可以小瞧安安！”
原本有些緊張的氛圍，頓時被打散，眾人臉上都浮現出笑容。
遠處的老婆婆正好朝他們這個方向走來，聽到崽崽氣呼呼的小奶音，忍不住側目。
然後就看到一個白白胖胖，精致可愛的小娃娃，一看就是被嬌寵著的，還被他爹抱在懷裡。
透著靈氣的小娃娃最惹老人家喜愛，身處饑荒灰暗中許久，難得聽到這麼有活力的聲音，老婆婆臉上都忍不住揚起淡淡的笑容。
崽崽見她看過來，還笑了，連忙扯著阿瑪道：“阿瑪阿瑪，安安該喊什麼呀？”
這個老婆婆一看就是個漢人，胤禛應道：“喊奶奶。”
崽崽把懷裡緊緊抱著的糧食袋子遞給十三叔，然後從阿瑪懷裡探出上半身，往前努力揮手道，小奶音大聲喊道：“奶奶~”
老婆婆驚愣地停住了腳步，目光向他們一群人看過來，忍不住後退兩步，下意識護住懷裡的糧食想要離開。
崽崽連忙奶聲道：“奶奶不走好不好~安安阿瑪有事問你呀！”說著連忙從阿瑪懷裡扭下來，落地之後就牽著阿瑪的手往老婆婆的方向走。
老婆婆心裡軟和，幾個孫子都大了，再也不跟原來小時候一樣，會軟乎乎地喊她奶了，還都被他們爹教得一板一眼的，說什麼禮教，每次見她都站得規規矩矩的。
好久沒人這麼軟乎乎的撒嬌似的喊她奶奶了，看到小家夥拽著他爹的手就邁著小短腿開心的走過來，還用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看著自己，老婆婆這種喜歡小胖崽的老人家怎麼扛得住呢？
原本要離開的腳步，像是被黏在地上，怎麼也拔不動了。
胤禛原本也打算就此罷休，回去之後再派人來查，但是事已至此，他乾脆就順著崽崽牽自己的力道，慢慢往前走。
康熙見狀揮揮手，吩咐其餘人都留在原地。
胤禛極有分寸，在還有一段距離的時候就停下來，崽崽見自己拉不動，回頭看四爺：“阿瑪呀？”
四爺道：“這樣就好。”他抬頭對對麵的老婆婆道：“老人家放心，我們沒有惡意，隻是想問問糧價幾何？”
崽崽其實也不知道大家找從糧店裡出來的人乾什麼，隻是想湊個熱鬨，此時下意識跟著阿瑪問：“奶奶糧價多少呀？”
問完崽崽覺得不對勁，他疑惑道：“剛剛不是問過店小二了嗎？”
“安安都還記得呢！細白米是1.45兩每石，粟米是0.91兩每石。”
老婆婆苦笑道：“那木牌上的價格早就不作數了，都是掛出來好看的，糧價現在一天一個樣，都是走到店裡去問的，我剛剛買的粟米就是1.86兩每石。”
崽崽瞪圓了眼睛，怎麼不一樣！
“怎麼……”崽崽突然感受到牽著自己的小手的阿瑪捏捏他的手心，疑惑回頭：“阿瑪呀？”
胤禛將拉著崽崽的手回來，自然將崽崽抱起：“多謝老人家告知。”
老婆婆見自己麵前的小娃娃被抱回去，眼中閃過一絲遺憾。
災荒三年，到處都是死氣沉沉灰雲籠罩，她好久沒見過眼睛裡透著快樂和天真，還如此有靈氣的小娃娃了。
崽崽被阿瑪抱著往回走，感覺阿瑪的臉黑黑的，小聲道：“阿瑪，奶奶是不是被騙了呀？”
哪裡是人家被騙了，分明是他們被騙了。
若是換個尋常官員來探查，恐怕要麼剛剛進入山東，就被此處官員截留，或者稍微粗心點，就將“糧價平穩”上報了。
胤禛揉揉小家夥的腦袋：“沒有，是這裡的壞人不想讓你瑪法知道糧食這麼貴。”
他們這一行人儘管換上了便衣，但是和經曆了三年饑荒的百姓精神狀態大有不同。
崽崽抿了抿嘴，難過道：“可是奶奶花了錢，隻買到一點點糧食，要不，安安分一點給她吧。”
胤禛道：“若是不想讓這裡的壞人發現，最好不要這樣做，被發現的話，會害了她的。”
崽崽想不通為什麼，癟癟嘴道：“誰這麼壞呀~”
四爺將此事稟報康熙。
康熙聞言勃然大怒：“欺上瞞下，好個山東巡撫，朕發倉賑糶、蠲免賦稅、截留漕運的政令還不知被他們欺瞞了多少。這梁家也不知給獻了多少東西，竟然縱容他們如此搜刮民脂民膏。”
念著現在還在外麵，即使大怒康熙也將聲音壓得很低，怒氣宣泄不出來，血氣上湧，整個人看起來氣得不行。
“阿瑪息怒。”
“老爺息怒。”
周圍人都趕緊勸道。
胤禛和胤祥兩個兒子更是一左一右地扶著康熙，給他順氣。
崽崽昂著頭發現瑪法被氣壞了，也跟著道：“瑪法不氣呀，把壞人抓起來他就沒法欺負彆人了。”
康熙緩了好一會兒，怒氣才平息下來。
一行人決定再深入，找城鎮附近的村裡探聽一下情況。
等到了城外，選了一個方向，他們就騎馬繼續前進。
崽崽一開始還很開心，坐在大馬上，覺得看什麼都好稀奇。
身後就是阿瑪，身下是威武的大馬，風從臉上吹過，特彆舒服。
不過很快崽崽就沒心情看風景了。
離開了官道的馬匹，格外顛簸，崽崽覺得他的小屁股好疼，大腿內側也有點疼。
崽崽小腦瓜轉向周圍人，輕聲問：“你們不疼嗎？”
風帶走了崽崽的聲音，胤禛問道：“你剛剛說什麼？”
崽崽看阿瑪和十三叔騎在馬上威風的模樣，小聲對阿瑪道：“阿瑪，安安屁股疼呀。”
他感覺馬兒一顛一顛的，顛簸得他難受。
胤禛看了看距離，安撫道：“快到了，安安忍一下，你出來前不是說過不怕吃苦嗎？”
崽崽皺巴著小臉，無奈道：“好吧，安安再堅持一下下，阿瑪你不疼嗎？”
胤禛沒有拉韁繩的那條胳膊將他環繞住：“那是因為你還不會騎馬，等你學會了控製身體了騎馬就不會痛了。”
胤祥打馬過來，問道：“易安怎麼了？”
崽崽癟癟嘴，委屈的看向十三叔：“屁股痛啊。”
胤祥低頭一看，崽崽完全不會騎馬，用腿支撐大腿內側就會痛，不用腿支撐著身子，就會被顛簸得一起一伏，自然會痛。
“四哥給我抱著吧，我把他抱起來點，應該會好很多。”
崽崽很快到了十三叔的懷抱裡，被一隻有力的臂膀環繞，屁股都微微離開了馬鞍，像是被束在了胤祥身上。
崽崽果然覺得舒服多了，親昵的把小腦袋靠在胤祥懷裡：“十三叔真好。”
很快就路過了一個個村莊。
路上看著情況還不錯，田裡有人在種地，看樣子土地是被翻過的，也微微濕潤，春種正在如火如荼的進行。
但是也遇到了許多空蕩蕩，似乎完全荒廢的村落。
人煙稀少的村落他們路過的之後，都沒敢靠近，村民們拿著農具，眼神防備的看著他們，如同看豺狼猛獸。
直到看見一個人還算多的村落，他們才下馬，牽著馬匹往前走。
人站在馬下，總是比騎在馬上看起來威嚴氣淺一點。
觀察了一小會兒，選定了一戶家裡有小孩玩耍，院子裡種著整齊的蔬菜，院落清掃得很乾淨，還牽著繩子晾曬了不少衣物的人家。
知道他們這一群大男人看著有些嚇人，他們都微微後退，隻留四爺和崽崽父子倆。
兩張如此相似的麵孔，不會有人懷疑，抱著孩子的四爺看起來比平日裡也溫和許多。
四爺站在院子門口敲門道，說他們一行人途經此處，想討口水喝。
門很快被開了個小縫隙，縫隙很小，半個小拇指都塞不進去，明顯裡麵還是抵著的。
崽崽連忙按阿瑪教的，兩隻小手合起來抱在胸口，小奶音央求道：“安安和阿瑪都好渴，可以喝一點點水嗎？”
因為這一長段路都是顛簸的小路，即使被胤祥抱著，小屁股偶爾也會落到馬鞍上，因為抱太高了不安全，崽崽現在屁股又痛，腿也痛，超級想休息。
嗚嗚嗚，他不知道阿瑪說的可能要吃苦，會這麼苦呀！
生怕被拒絕之後還要繼續騎馬去找下一個村落，崽崽的小語氣可憐極了，發自肺腑的奶聲央求，嗓音裡還帶著點小委屈。
院子裡果然傳出了聲音。
一個童聲道：“弟弟聽起來好像快哭了，好可憐啊。”
門縫被推得更開了一點，這次大概能塞下一個小拇指。
裡麵有人通過這道門縫，在觀察外麵的情況。
胤禛道：“我觀村中人數頗多，若是我有害人之心，大喊一聲，肯定就有人來幫忙，我們沒有惡意，也可以用銀兩、或者糧食來換井水。”
崽崽也奶聲道：“安安是好人，真噠！”
崽崽看到門縫下，有個黑乎乎的小哥哥在看自己，喊道：“哥哥呀~”
有崽崽的軟萌撒嬌，這戶人家的防備心確實降低了不少，想想自己村裡都是人，也沒什麼好怕的，若是井水能換點銀錢或者糧食，再劃算不過了。
前年發了疫病之後，確實有很多人都不敢喝外麵江河裡的水了。
院子門緩緩打開。
四爺立馬拿出一點碎銀子：“我們父子四人，麻煩您燒些熱水。”
原本一聽父子四人，還要燒熱水就想關門的農人，看到一小塊碎銀子，猶豫了片刻，仔細打量了父子兩人幾遍，然後道：“進來吧。”
雖然現在地能種了，但是他們家的糧食也不足以支撐到秋收。
多這麼一塊碎銀，說不定全家人就能多活一個月。
崽崽從阿瑪身上跳下來，噠噠噠的跑回去，左手牽著瑪法，右手牽著十三叔，得意的昂起小腦袋：“瑪法，帶安安出來是不是很有用！”
康熙不得不承認，若是沒小家夥在，他們此行還真不會這麼順利，於是點點頭。
崽崽歡呼一聲：“安安就是超厲害噠！”
興奮的拉著他們兩人往院子裡走，激動道：“我們可以休息一會兒啦！”
胤祥瞧著他像是個小牛犢一樣使勁兒往前衝，像是生怕要回馬上去一樣，忍不住有點想笑。
四人一起進了這個乾淨的農家小院。
乾練的農家婦人沒去家裡藏錢的地方房錢，將銀兩妥帖的收好在自己身上，然後立馬抱著柴火進了灶房。
黝黑勁瘦的漢子喊道：“虎頭，給客人們端凳子來。”
看起來五六歲的小黑娃，一手一個，很快就搬來了四張凳子。
有些嘴笨的漢子乾巴巴道：“你們坐。”
三個大人都不嫌棄，都表現得十分平易近人，直接坐了下來。
崽崽卻不想坐，小手下意識摸摸自己的小屁股，坐下去會不會好疼呀？這個木頭凳子看起來比馬鞍還要硬。
黑瘦的虎頭眼睛一眨不眨，好奇的看著崽崽
他第一次見這麼白白嫩嫩，還胖乎乎的小弟弟！真是讓人看著就喜歡，他虎頭所有的小夥伴都沒他好看。
而且剛剛小弟弟的聲音也好好聽，軟乎乎的，和就會跟他吵架的大牛他們完全不一樣。
尤其是那一聲哥哥，虎頭覺得比村裡所有小弟叫得都好聽。
看崽崽這副不敢坐的模樣，虎頭小心關心道：“弟弟你是被你爹打屁股了，所以才不敢坐的嗎？”
崽崽小臉突然爆紅，好像被踩了尾巴的貓兒，大聲道：“才沒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