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今天她是完全可以不讓自己摔得這麼嚴重的。
玩板子這麼長時間,她摔過那麼多次了,早就明白該怎麼樣才能讓自己受傷最小化。但她從那麼高的地方摔下來的時候,仍然讓雙手先著地,撐住了自己的上半身。
這是一種身體最本能的反應。
陸茶梔早在從台子上滑下去時,就設想過自己摔倒時的應對動作。當這一刻真正到來,陸茶梔才後知後覺違背本能是一件多麼艱難的事情。
她的大腦很明確地告訴她不能那樣做,但身體已經先一步伸出了手。
貪嗔癡恨愛惡欲,七宗罪生來便存在於人的本性裡。
陸茶梔做不到那麼輕易就違背最原始的本能反應,所以以受傷來懲罰她的愚昧。
走廊裡的光還是亮著的,通過門上的玻璃透了進來。
半昏半明的病房內,安靜得隻能聽到輕微的呼吸聲。
陸茶梔靜靜的躺在床上。
手指被純白色的被子輕輕蓋著,疼痛似乎感受不到了,剩下的隻是冰冷和麻木,一下又一下,不間斷地刺激著神經末梢。
不知過了多久,方槐爾還沒睡著,翻身打開手機看時間,手機屏幕亮得刺眼,她迫不得已眯起一隻眼。
00:38
她歎了口氣,剛關掉手機,隔壁床突然傳來一個很小的聲音,喊她,“爾爾。”
方槐爾翻身的動作一頓,下一瞬間,心臟就被揪緊。
她第一次聽見陸茶梔的聲線染上了哭腔,那聲音輕顫著,像是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帶著化不開的委屈和難過,無端惹人心疼。
陸茶梔低聲,鼻音很重,說:“疼。”
方槐爾下床,躺到陸茶梔的床邊,伸出一隻手,隔著被子從背後輕輕地環住她。
陸茶梔的眼淚湧出眼眶,“啪嗒”掉在枕頭上。
方槐爾安撫性地拍了拍她的身體,附在她的耳邊,壓低了聲線悄悄說:“快睡覺吧,乖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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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茶梔做了兩次手術,三個月後,同樣的診室裡,醫生看了眼她剛拍的x光片,問:“你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陸茶梔:“……真話。”
“好,那我就直說了。”醫生淡淡道,“你的手在手術的時候就有骨缺損,而且現在恢複的也一般,不好也不壞。你自己也很清楚,你的手到現在還是會有那種針刺的感覺,對吧?”
醫生看了她的手腕一眼,輕輕歎氣:“你也不用太擔心,這個東西對你日常生活肯定是沒什麼影響的。但是後遺症這個東西,我也說不準它什麼時候會來找你。你如果想繼續玩滑板的話,再傷到這隻手,情況應該會比這次更麻煩。我不是說讓你放棄的意思,我隻想說,注意安全。”
陸茶梔抿了抿唇,點頭答應:“我知道了,謝謝醫生。”
她剛要起身離開,醫生突然又問:“我聽你朋友說,你經常畫畫?一坐就是十幾個小時?”
陸茶梔一怔。
醫生說得隱晦:“你最好減少手腕長時間的受力。”
頓了頓,他又補充道:“你應該知道,我並不隻是在說你的右手。”
陸茶梔最開始兩隻手都打著石膏,但左手隻是扭傷,比右手要早拆石膏很多。
那些天,方槐爾每次都去食堂打兩份飯,打包帶回教室,快速解決完自己那份後,再一小口一小口地慢慢用勺子喂給陸茶梔。
陸茶梔不想一直這麼麻煩她,等左手拆了石膏,能夠活動之後,她便立馬練習用左手吃飯和寫字。
最開始寫作業的時候,她寫的很慢,不一會兒手腕就會酸痛,字也歪歪扭扭。
老師看著又心疼又難受,便破例不收她的作業。老師不收,但陸茶梔不可能真的不交,隻是延後了上交時間而已。
陸茶梔有些恍惚。
她在這骨折恢複的三個月的時間裡沒有去過畫室一次,醫生不勸她放棄滑板,卻勸她放棄畫畫。
……
陸茶梔差點都要忘了自己有多久沒有摔倒過了。
摔下滑板的那一瞬間,她又想起了手術室裡晃眼的燈光,冰冷的刀具,刺鼻的消毒水氣味。
還有方槐爾焦急跑來的身影,外婆滴在她手背上的眼淚,醫生認真勸誡的語氣。
許佑遲卻拉住了她。
將那些畫麵一一從她腦海裡剔除,然後穩穩當當地,將她攬進懷裡。
她的鼻尖抵著他的肩膀,聞到了乾淨的柑橘味果香。
好香好香的味道。
陸茶梔睫毛顫了顫,手指不自覺用力,抓緊了他肩膀上的衣料。
許佑遲一隻手還拿著手機,一隻手攬著她的細瘦的腰。
等陸茶梔站直,他才鬆了手上抱住她的力道。
溫熱的氣息撒在陸茶梔的耳朵上,癢癢的,勾斷了她心底一根名叫理智的弦。
她整個人都僵在原地。
周圍的景物在迅速地坍塌消失,世界上隻剩許佑遲還是生動的。
他的一舉一動都被放慢。
陸茶梔聽見,他的語氣無奈,歎息般的,在耳畔緩緩響起。
“你小心一點啊——”
作者有話要說:遲崽:老婆要是摔倒的話我會心疼的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