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天節聞言,露出了一點矜持神色:“這些事情,我也可以詢問文公子。”
宿霜行:“多個人幫手,也可免得文公子過於辛苦。”
益天節當即心領神會。
文博知是韋念安派在陸月樓身邊的人,很了解陸府的勢力構成,可要是隻由文博知一人負責此事,自然他說什麼就是什麼。多個人提供消息,彼此參照,可以大大降低前者弄虛作假的可能性。
想到這裡,益天節又放緩了語氣:“如此甚好。我也曾經聽說過,陸公子平日待姑娘甚是苛刻,好在通判寬宏,一定不會讓姑娘重蹈覆轍。”
宿霜行目光並不與益天節對視,隻淡淡道:“公子沒有待我不好,是我無能,屢次拖累了公子。”
益天節心領神會地一笑。
他從來不服氣陸月樓,宿霜行冷淡下隱約透出的不忿,難免讓他有些愉快。
兩個時辰後,韋念安收到了益天節整理後的報告。
益天節寫得很詳細,根據他調查得到的信息,韋念安可以清楚了解到眾人口供的差異。
首先是荀慎靜,她一力主張陸月樓確實有所發現,可陸月樓一共挖了兩次,荀慎靜隻有第一次時是跟在旁邊的,而那次陸月樓根本一無所獲。
至於到所謂“挖出盒子”的時候,荀慎靜雖然一直強調陸月樓絕無反叛之意,卻無法證明東西當真是被他們從山裡挖出來的。
至於宿霜行,不止承認東西是她挖出的,甚至表示方位也是她算出來的。
韋念安仔細看過所有供述,心中的想法與益天節基本一致。
她想到一個問題,於是問:“你覺得月樓與荀姑娘之間……”
益天節:“從當日的情形看,荀姑娘似是有心為陸公子效忠,但陸公子卻像是防著荀姑娘一手似的。”
韋念安點點頭——這就能解釋在挖東西時,陸月樓為什麼要留荀慎靜去看守老宅。
宿霜行雖然同樣在為陸月樓說謊,態度卻敷衍得多,並不介意其他人發現真相,可見懷恨已久。
調查到現在,基本可以認為,此事的確是陸月樓一手謀劃。
韋念安感歎:“那位宿姑娘好深的心思。”
益天節:“宿霜行之前能在問悲門中潛伏多年不露行跡,顯然是個善於謀劃之人。”又道,“我看她的意思,是想要為通判效命。”
韋念安並不反對:“她本是月樓的下屬,如今月樓去世,來我這邊,也是應有之義。”
再談起陸月樓時,韋念安的情緒頗為複雜,有慶幸也有遺憾。
慶幸在於自己早早防了陸月樓一手,沒告訴他要找的究竟是什麼東西,直接試探出了陸月樓的忠誠與否。
遺憾則是陸月樓到底算個頗有才能的人,平時也為自己分憂不少,一朝身故,猶如斬斷了她一條臂膀。
韋念安想,經此一事後,那些由陸月樓籠絡而來的江湖勢力不知還有多少願意繼續為通
判府效力。
還有陸月樓養在府邸中的護衛,那些人原本也可以算作韋念安的下屬,有什麼危險的任務,都能讓他們去辦。
現在卻不行了。
那些人變成了半下屬半俘虜的身份,想要妥善安置,就得比平時要花上更多的心力。
韋念安越是計算,越是為自己的損失歎息。
一個人的生命並不多值得在意,哪怕那個人是自己的結義弟弟。然而人馬、權勢、地盤上的減少,卻無論如何不能不讓她覺得遺憾。
韋念安是官府中人,想要直接統轄江湖豪強終歸有些不便,她一直利用陸月樓來做這件事,卻忘了給陸月樓準備一個合適的備份。
文博知或者可以接替陸月樓的工作,但忠於陸月樓的那些人肯定會對為韋念安效命的文博知感到不甘,應當如何調節這之間的關係,確實很讓人頭疼。
想著後麵需要處置的事務,韋念安頓覺頭疼,雖然她現在已經不憐惜陸月樓的生命,對益天節的不滿反而越發濃鬱。
就如朝輕岫所言,當初發現陸月樓態度不對時,益天節首先還是應該選擇安撫,就算仍然覺得陸月樓有反意,也應該徐徐圖之,怎能當街擊殺。
韋念安回憶當初的話,忍不住想,難怪朝輕岫武功在年輕一輩裡不算第一梯隊,卻能成為問悲門主。
起碼這個小姑娘的大局觀很好,而且遇事沉著冷靜,總能在恰當的時間給出正確意見。她的優點,恰恰是許多隻懂得用武力說話的江湖人所欠缺的。
韋念安坐在自己的書桌前,與姿態恭謹的下屬相對沉默,她看著房中的書卷,一時想起了以前上學時的歲月。
以前上學時,韋念安曾聽一個喜歡偷懶的同窗說過,人隻要開始考慮問題,就有數不儘的問題需要解決。
出仕後,韋念安一次又一次驗證了那位同窗理論的正確性。
比如今天,她才在想著陸月樓身故的問題,問題之一就主動找上了門。